我的南山(两篇)
2017年05月24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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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英琦
炸雷一样的呵斥
  下雨了。
  闪电划破墨水一样的云层,雷声像一块巨石,从山坡上突然滚落到眼前,惊起内心的一群山鸟。它们扑啦啦飞到雨雾中去了。它们飞翔的姿势好看极了,如同一片片飘在雨中的叶子。
  万径人踪灭,风在山谷里吹出箫音,悠远而凄迷。就在闪电的鞭痕下,一棵老柿子树兀自站在巉岩上,摇晃成一面褴褛的旗子,如同一个坚守着自己阵地的老兵。
  树下不远处,微茫的灯火仿佛是一个眼神,引导着我狼狈不堪地走去。白炽灯下独自喝茶的,是看坡人老徐。
  周末,像我这种漫无目的转悠的人,在南山并不少。老徐说,他常常会接待一些城里的人,都是闲着无事来山里瞎转悠的,转累了,就到他的石头屋里歇歇脚。也有迷路的人,来他这里问问道。还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寻短见的漂亮女人,情急之下,他对着山崖上喊了一声:“你跳下来算个鸟?别砸坏了我的果子。”那个女人立时就哭了,哭得呼天抢地。哭够了,绕下山崖,一口气喝完老徐递给的茶水,狠狠地抱了老徐一下,回城了。
  雨水冲刷着山坡,洗过的空气直入肺腑,不知名的树叶炒成的茶,泡出琥珀色的茶汤,苦中回甜,清洌而单纯,能品出山的真味。
  “后来,那个女人又回来过,带着一个男人一起来的,买走了俺所有的果子。哎,你说她买那么多果子干啥?有钱撑的。”老徐说。
  “临走,那个女人给俺说,那天,俺喊的声音特别大,比炸雷还响,炸醒她了呢!”
  老徐的话让我心中一热。其实,不管是你、我,还是老徐救下的女人,每个人的日子里,常常要经历未经预报的风雨,甚至面对沟壑、悬崖,有时候,需要的就是头顶的一声炸雷。
  老徐快70岁了,看了半辈子的坡,快看不动了。在济南工作的孩子想接他到城里生活,他呆了几天就回来了。他说,住不惯,汽车的叫音(噪音)太大了,萦得慌,还是山风的声音好听,像闺女小时候唱的歌。
总有一片野花在那里等你
  每年,枣花开放的时节,就是老陆从南方北上的日子。
  西营往南的山坳里有大片的枣树林子,城里各种好看的花儿谢落之后,山里的野花正开得烂漫。因为山道窄,车进不来,连手机信号也很弱,这片幽静的山林就成了老陆和他的蜜蜂们独享的领地。
  屈指算来,我离开山林已经有些日子了。生活在城里,高速电梯迅速抬升着每天的高度,却也拉远了和大地的距离。从什么时候起,大家习惯了在手机上刷时光,在电脑上种菜园子,感觉不到花开花落、弦望晦朔了?现代文明的便利和享受,病毒一样侵蚀着素常的日子,我们的妙明真心,迷失在哪里了呢?
  幸好,还有南山,还有老陆。不管再忙,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要抽出大半天时间,到山里找老陆聊聊。顺便,带回一点蜂蜜,补充在城里日渐缺失的营养。
  我找到老陆的时候,他正坐在蒲团上,与山峰默默相对。两年未见,老陆见老了。老陆的脸本来像一块岩石,粗糙,坚硬,棱角分明。岁月真的是一把凿子啊,叮叮当当,火星四射,硬生生地在人脸上雕出深深浅浅的皱纹,就如同把大山雕出深深浅浅的沟壑。看着这张脸,我想起罗中立那张著名的油画《父亲》。
  可惜,老陆至今也没有当上父亲。
  我已经是第六次见到老陆了吧?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窝棚里曾经多了一个女人,那是山下村里的一个姑娘,他们相好了不到两年就散了。寂寞,是无边的黑夜,谁愿意陪你在黑夜里无尽地徘徊?
  “放蜂人要什么家啊,哪里有花哪里就是家。”老陆戴上了防护罩。
  他点上一把艾草,取出蜂脾,让浓烈的烟气驱离密密麻麻的蜜蜂,不舍得离巢的蜜蜂在他的身边嘤嘤翔集。他熟练地割去蜂蜡,露出盈盈欲滴的蜜汁。分离出的蜜液里混合着不少蜜蜂的尸体,他小心翼翼地挑出来,整整齐齐地排在一个盘子里,整个过程充满了仪式感。
  我静静地观察着在老陆身边飞来飞去的蜜蜂,它们一生辛苦,采花酿蜜,在人的眼里,蜜蜂是辛勤的、无私的、可爱的,在蜜蜂的眼里,人是什么样子呢?
  老陆还要在南山呆些日子,枣花开过之后,满山的荆花前后脚开放,天然的花香正好酿出醇正的蜂蜜。再往后的日子,老陆又要和他的蜜蜂一起迁徙了,一路向北,追着季节的花期。
  总有一片野花在那里等我哈。老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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