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荣
我一出生,就注定了我的命运应该自己主宰,因为我是不受父亲欢迎的女孩。
自我记事起,看到的都是父亲的白眼,听到的都是父亲的吼声!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爷爷用秫秸给我做了个小拧车,一拧吱吱地响。我正玩得高兴,父亲从地里挑着豆棵回来,看爷爷哄我玩,没给他帮忙,抡起扁担就要拍死我!幸亏爷爷拉得紧,吓得我浑身发抖!
别人家的孩子七八岁就上学了,因为我是女孩,十岁了,父亲也不让上学。任凭学校的老师和邻居怎么动员也无济于事。
无奈,我报了大人的识字班。识字班里我最小,可学习最好。老师看我年龄这么小,又有天赋,觉得不上学怪可惜的,就三番五次到我家做父亲的工作。
十岁那年,我终于上学了!
在班里,我成绩排第一。在家里我是老大,放学回来,家务活一样也不少干,推磨推碾、浇地、帮父亲捉烟虫子……那时候,一家人吃饭的面粉、糊糊糁,都在磨碾上推。我经常推着磨碾背课文,有时要推到半夜。因睡眠不足,第二天早晨,眼睛都是肿的,头嗡嗡作响。我仍然克服困难,刻苦学习,还当上了学习委员。作文几乎每次都被老师当范文读。
1963年我考入了东平五中。第一学期的学费是十一元。
麻烦又来了!为了这笔学费,父亲说什么也不让我继续上了。班主任到家里劝说,没有说通。临走时,老师对我说,你要坚持到底,千方百计,也要上学。
第二天就要开学了,时间不等人。夜里,父亲已经睡下了。我悄悄推开门,走到他的床前,想开口,又不敢。我蹲下,起来；起来,又蹲下……心在怦怦直跳!虽然我以前从没敢叫过他爹爹,但这一次,我终于鼓足勇气,叫了声“爹爹”!
父亲惊醒了。我向他哭诉我的心愿。父亲拍着胸脯说:你爹没有钱啊!我再三请求,抽咽地说不出话来!最后父亲终于应下来了。
压在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我能上中学了!
在初中,我学习仍然很刻苦,先后当过文娱委员、学习委员、团支部组织委员。初二时,一次作文题是“难忘的一件事”。我把晚上求父亲上学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记下来,真情实感,动容,动情!这篇文章被初中三个年级的老师当作范文朗读。这下子轰动大了!从此,我得了个绰号——“刘作家”。
1970年,文凭到手,我上班领工资了。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我就拿出17元给父亲,让他买了一头小猪。向他暗示,女孩子也能上班挣钱。
在工作的三十多年里,我始终自强不息,努力工作,来证明女孩子的实力。
我退休了,父亲也老了。
这些年里,父亲铺的盖的,穿的戴的,全是我买。没有少过他吃的零嘴,没有缺过他的零钱。每年通了暖气都要把他接来过冬。父亲活到90岁,我始终很孝敬他。我不怨恨父亲,重男轻女不是他的错,是封建思想的残余。我要感谢父亲,要不是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我不会有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直到现在,我七十多岁了,仍然保留着这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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