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情事
2017年11月2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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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小意
  朋友小艾说,城里只有情感交替,没有季节变幻。话说,她是N次失恋,所以得出这样结论。谁说城里没有季节变幻?那是你没有出来走走嘛。
  千佛山上黄栌的叶子红了,黄河北岸那一片银杏林黄了,泉城公园的玉兰从现在就开始长毛茸茸的花苞了,小区院子的南天竹果实越来越红了……马鞍山附近的人行道上,银杏、法桐的叶子铺了一地,绝美。刚飘下的叶子还有生命力啊,以各种不同的姿势躺在地上,不忍踩到它们。每天走路上班,我都要拾好几片,回来放在不同的书和笔记本里。想起小时候,每年这个季节,女同学的书本里都会有各种叶子,跟宝贝似的,课间拿出来“选美”。  
  汪曾祺说,“对于这样毫不值钱的东西的珍视,是可以不当一回事的吗?不啊!这里凝聚着我们对于时序的感情。”是啊,我们对于时序的感情,对季节变幻的敏感都在这一枝一叶中了。
  有一年,我受作家苇岸的影响,对花花草草,天空大地,日月星辰产生了无比的兴趣。苇岸的二十四节气系列写得极好,可惜没有写完就去世了。看完他的《大地上的事情》后,我决定用一年的时间观察济南的二十四节气,说干就干,选取的观察地点在泉城公园和东部郊区。这样也就有很好的借口去东部郊游了。为此,开始写自然笔记,开始了寻花问柳在城里四处游走的8小时之外。
  “惊蛰这天,西洋接骨木树下的地上,出现了许多新鲜的土坨,一堆一堆,分散各处,你没有见到蚯蚓的身影,它却已开始劳作了。打树林中走过,略站一会儿,至少能听到五六种声音,喜鹊、乌鸫、黄鹂、蜡嘴、柳莺、黄腹山雀……好像有一个神秘的声音传来:客官,快快起床!于是它们一同醒来、上路。我还穿着冬天的大衣呢,它们从哪里得知春回大地的消息?这神秘的声音来自哪里?” 
  “芍药开了,蔷薇正盛,绣球花一团一团的,努力把花朵开到最大。立夏清晨下了一点小雨,流苏树下铺满了白花瓣,远看真真一片香雪海。山大老校区有好多流苏,高大的树下,常有谈恋爱的男生女生。虽然春天的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但毕竟不同了,连流苏花都惆怅地落下来,春天是要过去了”……
  这些笔记中还配着我歪七扭八的插图。现在翻看起来竟觉得十分有趣,似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过那么一个以节气划分的年份。城里只有情感更替,没有季节变幻,这真是错了。二十四节气将一年划分为24等份,每隔15天,自然界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若细心观察,即使在城里也能看到季节变化更替的隐秘路径。街道路边、小区单位院落,触手可及的草木,每一个季节都有自己的精彩,就连那些藏在红花绿叶后的果实也有不同凡响的人生。
  我还在各处游走中,不断收集各种各样的种子,一个秋冬下来,像只大老鼠一样储存了大半箱子。每次和朋友喝茶,我总会挑一两样带去,成为茶席的惊喜。这些惊喜不是一枝雪天里红艳艳的玉兰果实,就是一枚松塔,或是一颗硕大的被我摸索得发亮的皂荚,结实的无患子,灯笼似的楝树籽……许多人好奇地问是在哪里买的,竟是这样好看。啊,这些东西都是大自然恩赐于我们的美,哪里就买得到呢?
  庄子在《知北游》里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仪,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季节变幻,是时间的节奏,该来的时候就来了,只是城里的我们,有一颗迟钝了的心。而我那年的观察也只保持了几个月的热度,最后无疾而终。躺在地上艳黄的落叶直直对着我,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指责我的始乱终弃,又像是和我一样怀恋过去。小艾说,如若要谈一场恋爱,我倒是更愿意和这城里的花草树木、晨风与晚霞谈一谈呢。这样的城中情事,多么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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