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青
家住玉函山北面,在客厅或阳台南望,抬眼就看见那一道黛青色峰顶,如一尊巨大的青玉卧佛,在澄净的天幕下静默着。
周末,约了两个朋友登家门口的玉函山。从谷底西侧山坡拾级而上,石阶尽头的坡顶是三间破败的石庙,庙前立有清康熙年间石碑,从碑文记载可知此庙为三仙宫,宫内供奉守山门的卫士王灵官,所以也叫灵官庙。两间大的坐北朝南,一间略小的,坐东向西,那门前静默的石碑、翠柏和唐槐,那精美的拱门穹顶,虽残破却难掩苍劲古朴风貌。
绕过三仙宫,依山势继续往东北方向走,是一条蜿蜒在半山腰,状似月牙的环形山路,踩着羊肠土石路如履云梯,山势回旋拐过一道山弯,就到了佛峪寺。斧凿刀削的崖壁上雕刻有近百尊石像。从一些依稀可辨的题记可知,凿窟造像的过程由隋至唐长达300余年,共为我们留下了33窟近百尊精美的造像和各种题记。走到近前,细看低矮处几窟佛像,造型别致多样,衣纹生动流畅。仰面向高处看去,镀了金身的释迦牟尼佛,身着彩衣的弥勒佛,无一例外都顶着一张辨不出五官的黑脸,那原本慈悲平和的眼眸在世人看不见的暗处,无奈地与我与苍生对视。佛祖伸开的手掌承接了千百年的风雨侵蚀,却没能躲过那个疯狂年代疯狂人们手中的铁锤,他们向着普度众生的宝相,狠狠砸了下去。
古老的摩崖石刻和佛峪寺坐落在半月形的山谷里,这条山谷被称为西佛峪。环形的峪沟若一个幽深巨大的天井,沟底古树参天,因在山背阴处,四季不见阳光照射进来。树干树枝多细瘦盘桓,藤类植物自树根部缠绕至顶,复又丝丝缕缕垂下。
山涧一脉细流,蜿蜒无声,这就是西佛峪的蕊珠泉。蕊珠泉水自石刻造像的岩壁缝隙渗出,滴入下方人工开凿的方池。当年水流盛大,清代济南诗人杨致祺描写此景说:“飞瀑半空落,悬流万仞直。”
原路返回三仙宫,继续登顶。瞥见古庙西侧一条羊肠小道儿深入密林,不知去往何处,一行人陡升好奇之心,遂临时商定改变原登山路线,沿着小路,向西进入柏树林。山路借柏树间的空隙随势而就,狭窄处仅容一人通过且两足不可并立,很多地方枝杈横出须放低腰身才能通过。左手七八尺外峭壁如瀑,右手半尺处即是百丈悬崖,树下土路多被滑草覆盖,每前进一步都须脚下立定踩实,两手紧攀树干。相扶相携着走出去约一公里,直到手脚并用攀至一道凸出的山脊上。
眼前豁然开朗,北望泉城如一盘棋局,楼宇若棋子紧致罗列,向西南而望吊塔林立彩旗飘扬。身处的山脊由巨石堆叠而成,绵延几个山头。临风而坐,望向前方山脊,一棵柏树从巨石间斜斜伸出约两臂长,自成绝景,石壁外侧一方不大的洞口遥遥悬在峭壁。
稍事休息,继续攀着巨石向东面山顶行进。出密林东南方向就是玉函山顶,壁立万仞,一大片白石晃得眼花。沿依稀可辨的小路,行至高约三丈近乎直立的峭壁前,几人往左右都没寻到可行的山路,难道没路了?
正犹疑着,朋友看见峭壁上有攀爬的痕迹。沿着石壁缝隙摸索上行,手抓紧石壁上的凸起,一步一蹬攀到半腰,不经意间用余光看向身侧,悬崖断壁深不见底,感觉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深谷,不敢回望。从山脊走来直至攀崖这段路,是此行最艰难的,至今想来仍胆寒不止。
四人聚齐,看向四周,定位身处的位置。玉函山顶有两层断崖,两层断崖间是一片长势极其茂盛的柏树林,我们刚刚攀上这片处于低处的断崖,恰好就到了这居于中间的柏树林里。树林深处是更为陡峭的最高峰。虽仍未登顶,非专业登山的我们却再不敢任性前往。穿林而过向东行走,树木自岩石缝隙旁逸斜出,左侧三两丈开外即是断崖深谷,我们在两片峭壁中间的山林中,小心地贴着右侧的山崖根儿前后列队缓行。因为人迹罕至,这条路鲜有人走,须细看才能辨出曾有人走过的痕迹,直到绕过三个山弯,与三仙宫东向的山路会合,我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阳光似一条条披挂着金光的利箭,万箭齐发射入山林,闪闪烁烁。古老的石阶苍凉潮湿,我们避开湿滑的落叶,跳跃着踩在裸露的石板上。路边一个石窝,引得我们走近细看。斧劈一样的崖底,倾斜着凹成一个开口的浅穴,不足一人高,只能弯腰探进。洞口一手臂高的石碑乍看只是一块站立的石头,须得贴近了,才隐隐辨出“某某修道处”几个字。回想刚刚贴着崖根儿走时,曾见过几个同样的石窝子,想这陡崖密林深处,千百年来曾有多少隐士跋山涉水来到此地,寻个略略挡风雨的所在,打坐冥想,修身修心修为。
历经三个小时,终于登顶主峰。一座外观呈塔状的石庙吸引了我们,这是建于元代,儒、佛、道合一的三教堂,堂边有一泉池,曰王母泉。
许是西王母的玉函,千百年来频生润气,才得有此山的灵秀险峻。立于王母泉边回望来路,见一白翅青足大鸟山林间盘旋翻转,时而没入丛林,时而直冲云霄。不知这青鸟依然在找寻衔落的玉函,还是安心守护着这片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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