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消毒剂杀灭病毒。”4月2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发布会上提出的这一惊人“建议”引发舆论哗然。但更令人吃惊的是,这话居然有人信,不少美国人真的按总统说的做了。不光是这一次,此次疫情中美国民众的一些“奇葩”反应,将这个国家的另一面暴露出来——这个百年来一直以科技进步示人的国家,竟有如此“反智”的一面。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昱 　　总统的拥趸们 　　“我注意到消毒剂在1分钟内就能消灭病毒,仅用1分钟。有没有办法可以向体内注射消毒剂,让它进入肺部,对肺部产生很大影响。当然我不是医生,但我认为这(想法)很有趣,你们是否这样想过?”4月23日,没有任何预兆,特朗普在白宫疫情发布会上突然提出这一灾难性的“建议”,把在场专家给整蒙了。更令人吃惊的是,面对总统如此不靠谱的建议,美国老百姓中居然有不少人想实践一下。 　　据报道,特朗普“注射消毒剂”言论后,尽管美国各大媒体、专业机构甚至消毒剂制造商都发出警告,提醒公众不要将总统的提议付诸实践,但全美依然迎来一波“消毒剂高峰”。 　　美国广播公司4月24日报道,100多人拨打马里兰州紧急热线,询问注射或摄入消毒剂是否有助于治疗新冠肺炎。州政府随后发出紧急警报,称任何情况下都不应注射或摄入消毒产品。此外,纽约本地媒体引用市政府的数据称,在特朗普发表上述言论后18小时内,纽约市接到30通相关电话,询问这个办法是否真有可行性。 　　类似的闹剧在疫情之下的美国绝非孤例。4月17日,面对美国各地抗议隔离措施、要求复工的呼声,特朗普在社交媒体“推特”上连发三条“推文”,鼓励支持者“解放密歇根州”“解放明尼苏达州”“解放弗吉尼亚州”。 　　虽然有足够理由怀疑特朗普的初衷是为了助选——他提到的三个州都是总统选举中的“摇摆州”,但大量美国民众依然群起响应。4月18日,美国各州出现更大规模支持复工的游行和集会。在明尼苏达州,甚至出现了对比十分鲜明的一幕:州长宅邸前400名抗议者穿着支持特朗普的服装,要求立刻复工,解除隔离,其中大多数人没戴口罩；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少数医生和护士等专业人员,他们抵制民众的复工游行,要求政府依据科学继续实行“居家令”,减少感染人数,减轻一线医护人员的压力。 　　这样的对峙当前在美国各地发生着。根据美国媒体报道,不少支持特朗普的民众的科学素养实在堪忧:“为何罐头商店开门了,诊所开门了,教堂却关闭?”“这个病毒就是骗局,旨在剥夺我们的权利。特朗普是对的,我们现在需要开放,需要恢复工作。”这都是眼下支持特朗普的游行中最常见的呼声。 　　美国的另一面 　　过去近一百年,科技进步可谓美国的标签之一,但在这个国家内部,缺乏常识的民众大量存在。 　　美国《新闻周刊》2011年曾对1000名美国公民进行过一次常识测试,结果29%不知道当时的副总统是谁,73%答不出美国发动冷战的原因,44%不知道《权利法案》具体为何物,6%不知道美国独立日是哪天。科学常识匮乏的比例更惊人,73%对进化论持不赞同或怀疑态度,46%搞不清电压、电阻、电流的基本概念,居然还有3%赞同地球是平的! 　　为什么有这么多美国人缺乏基础知识呢?1963年,美国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施塔特曾发表《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一书,从历史角度精辟地解释了这个问题。 　　在霍夫施塔特看来,美国最初的移民本来就不是一批多有文化的人。美国最早一批移民是在英国宗教改革运动中被排挤的人,他们多是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贫苦农民。按照一般规律,“反智主义”应该会在国家近代化过程中逐渐消弭,因为不接受知识就意味着无法在社会不断发展的过程中获得成功。 　　但美国的特殊之处在于,它长期存在一个可供开拓的“边疆”,持续百余年的西进运动让以开拓进取而非获取知识为重的“边民”群体在美国同样能获得成功。而且,这群人比社会精英更多地参与塑造了美国底层民众的性格,大多数美国人把自己想象成拓荒者的后代,开拓进取的牛仔而非善于思辨的哲人,才是美国人崇拜的英雄形象。这一点在好莱坞电影中获得了最生动的诠释。 　　问题是,鄙视知识的“边民”群体在20世纪后半叶之后遇到了难题:西进运动结束了,他们仰赖的“边疆”消失了。所以,当时霍夫施塔特就十分担心“反智主义”将成为美国未来的大敌。他直言不讳地说,“美国的‘心脏地带’充满了通常是偏见中的本土主义者,外交政策中的孤立主义者,以及经济学上的保守主义者,这些人群不断涌动,是我们现代困境的原因。” 　　距离这本书的出版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情况似乎比霍夫施塔特担心的更糟。冷战结束后,美国经济的发展是以全球化为依托的,它更有利于知识精英,却剥削了“边民”精神的继承者,后者不可避免地陷入焦躁与不安,对全球化和专业知识的仇视成为一种风潮,而无视规则甚至常识的特朗普当选总统,正是这一潮流催生的结果。 　　智囊团失控了 　　在美国历史上,具有“边民”性格的总统上台并不鲜见,大多数总统在上台时并不一定具有足够的专业知识,他们依靠召集幕僚和顾问来完成工作。早在华盛顿时代,类似“总统之友”的组织就在幕后为总统决策提供建议,到了富兰克林·罗斯福时代,为了拟定挽救美国的“罗斯福新政”,总统的智囊团队规模扩充到了数百人,这些人不仅帮助总统进行决策,也调和了美国精英群体和底层民众之间的利益。 　　特朗普在上台之初也想这样做,组建了智囊团,这个团队对特朗普的行动规划和管理甚至一度超过以往的美国总统。比如,特朗普看似无厘头的“推文”,其实都有专人负责设计,至少在担任总统前期,他的智囊团队是运转正常的,其宣传手段甚至堪称高妙。 　　但是,最近一年多来,特朗普的智囊团队频频出现“低级失误”。今年2月下旬,特朗普访问印度期间,在与印度总理莫迪会晤时,特朗普语出惊人:印度完全不必担心中国,因为“中国又不在你们的边界上”。当时,莫迪的眼睛“惊讶得凸了出来”。这话被媒体报道之后,不少美国专家都感到匪夷所思,即便总统没有地理常识,其智囊团队中难道没有人在会谈前给总统普及一下基本知识吗? 　　前不久,美国《华盛顿邮报》资深记者菲利普·拉克出了一本“黑”特朗普的书《一个非常稳定的天才》(书名源于特朗普的自夸),书中对特朗普智囊团的失效问题给出两种假设:要么是特朗普的自负性格让他反常规地踢开智囊团,做出越来越多的自选动作,要么是其肆意妄为已经超出了智囊团有识之士忍耐的极限,令其团队分崩离析。当然,最可能的情况是两者正在同时发生。 　　无论哪种假设成立,可以肯定的是,眼下特朗普的智囊团正处于半瘫痪甚至瘫痪状态。按照总统智囊团队一般的操作流程,在应对疫情这种突发事件时,智囊团会通过私人关系扩充和吸纳相关专家进入团队给总统提供意见。如果智囊团已经瘫痪,这类专家无法进入团队,自然就无法给出专业意见。“专业智囊缺位”让特朗普以自己贫乏的医疗常识“赤膊上阵”,在全世界面前闹了个大笑话。 　　专业智囊缺位引发的更严重问题,可能是知识精英们正在抛弃特朗普政府,于是我们看到特朗普在近期的发言中越来越“出圈”,越来越倾向于讨好他的底层选民,这样下去只会进一步撕裂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