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

　　巴金当年参加北方老根据地访问团华东分团住在沂南县政府驻地界湖的时候,赶过两次界湖集,还在集上购买了一顶草帽。需用的时候就戴着,帮他避免了烈日暴晒,也多次为他遮风挡雨。他对这顶草帽一直情有独钟,难以忘怀。
　　那是1951年8月,他是从9日进入界湖的,一直到19日早饭后才离开。
　　界湖农历四、九是集日,商贾云集,历史悠久。康熙十一年(1672)版《沂水县志》记载:“界湖集,县西南八十里。”道光七年(1827)版《沂水县志》:“界湖集,距城七十里。”这说明,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这里一直是集。界湖集有春秋两大庙会,骆驼商队来回经过界湖,自北往南带来的是犁、锅、碗、盆等铁器和瓷器,自南返北运走的是食盐等。博山古称颜神,生产的瓷器远近闻名,颜神碗在这里也卖得非常好。博山商人在界湖做生意的也不少,当时界湖三皇庙的泰山行宫里供奉着的颜神水母,就是从博山的颜文姜祠里请来的颜文姜,为让博山商人祭拜的。可见当时的界湖集,人口流量不小。
　　巴金来到界湖的第二天,是农历的七月初九,正好逢集。这天早上服务员给巴金他们每人送来两个生鸡蛋,还送来了茶、烟等。生鸡蛋是让他们用开水冲鸡蛋汤喝的。这天的早餐安排得很丰富,巴金很感动。上午9点他到县政府礼堂开会,听县长安学臣作报告,一直到12点多才结束。这个报告让巴金对沂南县的情况有了更多一些的了解。
　　午饭后,他送同来的胡绣枫(访问团成员,时任上海市家庭妇女联合会主任)回住处,正好经过集市,于是顺便就到集上走了走。当时的界湖集就在县政府所在地周边,买卖兴隆。听了报告以后,巴金也想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贸易状况等,于是就在集上转悠起来。巴金看一眼北边的三皇庙,没有朝那里去,而是在一个个摊位前不断驻足。突然他看到一种草帽,立即走了过去。
　　当时离这里不远的南寨村是个编织席角子的专业村,远近闻名,盛产一种叫做“席角子”的带檐帽子,是用芦苇或高粱秸上面的莛子破成细条用手工编织而成,就像席子的一角似的。在巴金离开十五年后,山东省歌舞团编剧、导演和主要演员到南寨体验生活,创作并演出了“苇笠舞”。但由于“苇笠”这个说法一是太雅,二是不能涵盖用高粱秸莛子编织的同类产品,所以当地人还是一直叫席角子。
　　巴金看到这里的草帽和别的地方的不一样,就拿起来认真看着。卖主看他像个公家人,就更加热情地拿起一个需要缝上去的帽托儿介绍说:“用线把它缝在下面,席角子戴在头上就很安妥了。”巴金问一下价格,就赶紧掏钱买下来。
　　下午四点半,各组汇报情况,晚饭后又商量晚上万人大会的有关事宜,特别是怎么布置,怎么营造氛围等具体问题。晚上9点多了,安县长又过来与巴金、张维城和李晓岚副科长商谈明天的工作,一直到11点后大家才休息。巴金对白天买的席角子并没有忘记,于是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顺便赶集,购草帽。”
　　这顶席角子收拾好以后,巴金就经常戴着出门了。5天后的8月16日,是农历七月十四日,又是界湖逢集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县长安学臣就来到巴金住所前的葫芦棚下,在两张大方桌前召开生产会议,巴金列席了会议。
　　在沂南的主要工作大部分完成,已经进入收拢和总结阶段,所以这天早饭后比较清闲。第二天就是中国传统节日中元节,巴金想再到集上看看当地百姓怎样准备过节,于是决定再次去赶集。看天阴着,他顺手戴上这顶席角子走出院门。在集上经过交谈,他知道当地百姓七月十四下午或者十五上午,都有到祖林上坟、磕头、烧纸的风俗,这是当地中元节最大的事儿,然后在十五下午全家人吃一顿羊肉水饺。那时候的羊很肥,老百姓不舍得把肥油撇在一边,都会剁到馅子里去,所以吃完水饺嘴唇上都糊着一层羊油。当时很多人家不习惯喝开水,就是喝生水,所以吃完羊肉水饺,大家会相互嘱咐:“千万别忘了,不能喝凉水啊。”
　　巴金对这些情况觉得很新鲜,听得津津有味。这次他又随意买了一些物品,就回去了。
　　从下午三点开始,又下起雨来,时大时小,直到晚上7点半才停住。巴金看着上一集购买的席角子,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觉得意犹未尽。雨停下来后,他来到葫芦棚下,空气更清新了,从葫芦棚上还能偶尔滴落下来一滴雨水,他招呼靳以在这里一直闲谈到10点以后才睡。临睡前他又习惯地做了记录:“早饭后上街赶集,购物。”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七十年,巴金赶集的地方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巴金在这里购买的草帽永远留在时间的记忆里,会时常发出一阵阵植物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