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泺扬
午后,阳光和暖,细碎的日影中,我又隐隐看到她劳碌的身影,连同那落满阳光的记忆,也变得越发清晰……
记忆里的那个冬天很冷。小城里气温骤降,还罕见地飘了点雪。雪停后,我生了场大病。满屋里弥散着中药的苦味,我裹了被子躺在床上,胃隐隐痛着,咽不下任何食物。
奶奶用笑掩去心中的焦急,从橱柜中拿出几个沾泥的蒜,安慰我:“大蒜驱寒,喝些蒜瓣米粥暖胃,病很快就好了。”我想着大蒜刺鼻辛辣的气味,胃里不觉又是一阵翻腾。
奶奶兀自走进厨房。阳光从门缝里洒下来,勾勒出灶台的轮廓,蓝荧荧的火光跃动在焦黑的锅底下。奶奶的背微微佝偻着,一手扶灶台,一手执铁勺,不时在锅里搅动。水开了,锅顶冒出氤氲的蒸汽,奶奶的上半身便朦胧在缓缓扩散开的蒸汽里。
蒸汽散去,奶奶小碎步从厨房里走出,略微蹒跚的身影显出急切的心情。她将碗递过来。岁月沾了凄冷的白在她发间渲染,她眸中落尽了风霜过往,却一直留着温存的光,倒也分明。她的手一生在家务中操劳,带着总也洗不净的烟火气息,于是她便享受起人间的炊烟袅袅,将自己的快乐存在厨房的饭菜飘香中。她时常告诉我:“胃与心脏离得最近,胃填满了,心中就也是充实的快乐。”
阳光在她鬓间镀上金边,融化在她嘴角的笑意里。我端着那碗蒜瓣米粥,兰花小瓷碗,小米金黄,蒜瓣清亮。轻嗅,竟丝毫不觉辣意,反是一阵清新的蒜香,让口中无味的我倏地有了食欲。米粥入口,润滑绵糯,清淡却不单调,温热得像阳光一般。
那之后,我连喝了几天蒜瓣米粥,仍是那兰花瓷碗,仍是那粥醇蒜香,只是有时加了枸杞,有时掺些核桃、杏仁或葡萄干。我便在这粥的滋养下日日挺拔,胃也再没痛过。
冬天很快过去了,春日的阳光和暖了许多。我带着这段落满阳光的记忆,一路前行。蒜瓣米粥的香气,仍时时缠绕在鼻尖,一如奶奶的笑意留在心上,让我在无垠的黑夜里自成光芒,照亮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