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城

　　2020年,有一本小说成了日本推理界的重磅话题,围绕此书的两极化讨论,席卷了推理创作者、批评家和读者。此书并非东野圭吾、岛田庄司等名作家的手笔,却一举拿下了推理小说界的五项大奖,可谓日本近年来的现象级推理作品。它就是相泽沙呼的《心灵侦探城塚翡翠》。
　　《心灵侦探城塚翡翠》讲述了一个灵媒侦探的故事。它由一个大案件和三个穿插其中的小案件组成,设置很像社交推理类游戏“剧本杀”。它表面上是一部设定系作品,但读到最后,你会发现它其实是一次对古典本格的深情回望。这是一本得看到最后才会大呼有趣的小说,否则,读者可能会误认为它是一部三流设定系小说,毕竟此书的文笔宛如日本紫金陈,前三个案件的设定也只能说中规中矩,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颠覆做铺垫。
　　作者在此就像是一位厨师,面对的是一群喋喋不休讨要新奇设定和感官体验的食客。起初,他上了三道卖相俗套又吸引人的菜品,等到食客津津有味地吃完,急不可耐要最后一道大餐时,他说,你们不是要设定吗?不是要精彩吗?来!他索性把餐桌掀个底儿朝天,心灵侦探陡然反转,古典本格重现耀眼光芒。小说最后部分昭示出推理小说家对今日阅读和批评氛围的愤怒以及对设定系小说流行的无奈。他认为,读者渴望看到新奇设定,而出版商和作者为了不被市场淘汰,便绞尽脑汁迎合读者,想出种种奇怪设定,却罔顾了推理的逻辑和耐心。《心灵侦探城塚翡翠》中相泽沙呼所做的是制造一个精彩的局,利用对设定系的颠倒,彰显古典本格的魅力与尊严。
　　这部小说值得推理写作者参考的,或许是如何把一个中规中矩的诡计,在精巧的结构包装下变成一部层次丰富的小说。元小说、日常推理、反讽叙事、致敬前辈经典的彩蛋,乃至作者与读者关系的层层推敲(解谜部分堪称推理小说家与读者的攻防),都使它具备了在当代流行又不失深刻的基因。
　　给一部小说挑毛病是很容易的,这部小说也不例外,例如它的人物塑造和语言本身就已经限制了天花板,但这部小说出色的地方又不容忽视,《心灵侦探城塚翡翠》不仅仅是一部打着设定系面目的反设定小说,也是一部面对推理小说本身的元小说,它之所以在日本大受欢迎,跟它回应了推理小说创作本身的问题,同时替小说家和一些不满市场风气的资深文学读者好好出了一口恶气有关。它不是一部具有坐标意义的小说,但它至少表演了一场精彩的魔法秀,它所依赖的不是奇迹,而是观察、思考和持续的耐心。
　　说到底,《心灵侦探城塚翡翠》是一场为古典本格展开的华丽辩论。它的所有推理可以追溯到《福尔摩斯探案集》里夏洛克·福尔摩斯与华生的一次握手。福尔摩斯通过一次握手就推断出华生的身份,当华生将其惊为天人时,福尔摩斯只是冷静地说出了自己推理的逻辑链,这种效果恰如城塚翡翠所说:“略去中间过程,仅仅把前提和结论告诉听众,便可以产生这种魔法一般的戏剧效果。”而所谓的魔法,不过是缜密推理的结果,是在那些本已存在却极容易被忽略的角落、那些属于日常的时刻。就像书中所说:“在我们所处的日常生活里,并不存在侦探。不会有任何人跳出来仔细嘱咐你:那里不大对劲,这个值得考虑,那个看起来怪怪的……我们在所生活的日常里应该去思考什么,觉得什么不对,都必须通过自己的眼睛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