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建锋
皂角开始是青绿的,像是从树上垂下的思索的耳朵。每一天晚饭后,我总要坐在皂角树下的青石板上,沉思或凝望。隔着一道墙,则是我们日常管理的水库,每当水的咣当声穿墙而来,我就会判断出,随即而来的肯定是在水面刮起的遒劲的风。
来水库上班三个月了,作为一个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孩子,我最惶恐的仍是和那些衣着楚楚的同事们站在一块,总觉得自己矮了别人几分,特别是有同事问起我老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时。越是这样,自己内心深处越是五味杂陈,总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如在农村老家时自由、快活。
就是在那样的几个夜晚,我突然想起了我钟爱的文学,想起了在学校文学社里的快乐往事,我的心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对呀,纠缠于城市和乡村的差别,有什么意义呢?我决定还是把精力放在读书学习上。
无数个夜晚,当院子里的灯熄灭以后,我总坐在那间瓦房宿舍里读书,写字。春天时,靠近院墙的野花野草发芽了,我总会揉着发涩的双眼,在那片绿丛前站上一会儿。夏季的院子是花的海洋,绿的世界。杨树巍峨挺拔,翠柳含情脉脉,燕雀、戴胜、麻雀、鹦鹉是穿行在树丛间的精灵,每当你站在不远处,它们总能发现你的存在,短暂的寂静后,它们又开始展开歌喉,这时的鸟儿们,与你的心灵是相通的,它们知道那个你并不会伤害它们。
已是深秋,站在皂角树下,初夏时青绿的皂角开始变得通体发黑,你不留神的时刻,它们中的几个会“啪答’一声,从树丛中掉落下来。不忙的时候,我就弯腰在树下捡拾那些掉落下来的皂角,把它们送到单位一位开诊所的同事那里去。直到有一天,同事告诉我,不要再捡了,已经够用的了。
也就是在那个深秋,我写下的文字码在桌子的一角,已是厚厚一大摞了。喜讯也是在那个深秋传来的,先是我写的散文在市报发表了,有同事拿着报纸,兴冲冲地来找我,非要讨场酒喝。后来我的稿子越发越多,有的竟然上了省级的报刊。
犹记得一次我得了稿费,下班后,我买了热豆腐、花生米、猪耳朵,从院子里摘了黄瓜,邀了几位同事在宿舍里小聚。我们畅谈以往,三两个同事不约而同地说到了儿时在农村生活的往事。突然间,我流泪了,那流下的泪,有酸楚,但更多的是自责。想想看,我刚来单位时的种种想法,是多么自私呀。那些询问我家庭情况的同事,实际上是用一种别样的方式,来表达对我的关心。可我呢?
那是一座我自己营造的山,那上面写满了自私和妄自菲薄。我庆幸从那晚的小聚里绕过了它,已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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