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我与故乡
2016年10月1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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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昊杰
  我的成长,每当与故乡挂钩,是痛苦与坚忍的。
  开发商的吊车与铲车夷平了村庄,村口的小桥默然崩坏,坠入泛着寂寥涟漪的寒水里,河流浸过了堤坝,开始发狂似的奔流——我见证着这一切。
  故乡在我幼年时是澄澈的,河水映着云影,河底的砂石有着淡淡的皂角的香味。夏天我们会跳下水去捉游得飞快的小黑鱼,夕阳下与扎着小辫的小女伴沿河岸走到入海处,看那一轮斜阳与辉光隐入海底,夜晚聆听永垂的星夜的絮语,傍晚海水退潮我们会拿着编好的小篓,在松软的沙滩上挖出鲜美的蛤蜊,或在石缝间钓青黑的海蟹,我们携手而行,言笑晏晏。祖父也总是一脸慈祥,骑着吱呦的自行车带我去十里地外的集市,去看那笼子里雪白的小兔,去买硕大的桃子,刚出锅的鸡爪,鸡爪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令人难忘。
  后来我外出求学,回村子的次数少了。过年炕头闲坐时,听闻老人与别户的恩怨、村书记又私自卖了地皮中饱私囊。二大爷抢了祖父的地皮,父亲与叔叔陷入无休止的恼怒的咒骂里,祖父脸上也显示出从未见过的阴沉……故乡这幅风景画在我眼里出现了裂痕。故乡也有深陷世故不能脱身的无奈与怅然啊!暑假归家,在漫天的麦穗间,我远远看见二大爷向我的方向走来,到了眼前,他却先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巷,扬长而去了——我几乎认不出那是过年塞给我满兜糖的人。
  受开发商的催促,大多数人已经迁到楼上,村子已经老了,许多人家房梁倒塌,门前野草漫生,村东几十米高的大榆树也被砍倒。不少人都已没有菜园,便在废弃的家中种上玉米,这片绿意在我看来却显得无比荒芜。
  过年回家时,吃过团圆饭我推门出去走走,雪轻轻地落在黑夜里。我悄悄走向村口的那条河,严冬刺骨,寒月高举,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寥,又感到自己被一种沉痛的宽怀盈满了,在一片坍圮的沉默前,我的内心却激切地迸溅出了不同的声音。
  今年,村庄就要被高楼大厦取代,我学会了与村里的老人寒暄,看懂了父母还会在二大爷儿子婚礼时含笑去送份子钱,也不会在集市上吵嚷着要吃要喝了。可是我的伙伴呢?那摇着铃铛,买一串糖葫芦送一串黑枣的老人呢?我想起了那晚村庄失火时,爷爷将我锁在门内“你要出去救火,别人以为你放的怎么办?”第二天浓烟消散,那草垛已经化成灰烬。
  我长大了,村庄要被发展的一把烈火焚尽,世故与贫穷是它的燃油,最后化为齑粉。昔日杨柳依依缱绻,今日已经是雨雪霏霏而承宇。我在其中成长,并且握紧了它的灰烬,那美好与叵测,最后冉冉地,都化成了一缕不散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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