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萌
我时常想:你,是一本怎样的书?
小时候,你是一本极其简单易懂的白话文,上面甚至还标注着拼音。现在翻开,字迹已模糊,但当我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拼到一起时,仍能轻易而清晰地读出书的主旨——你是最宠我的。
父母工作忙,只得把我送到你家里。我仿佛能读到你见到我时的心情——微微眯起的但很明亮的眼睛,微微抖动的双手,轻快的脚步……无处不透露着激动与欢喜。你心灵手巧,缝纫机与锅碗瓢盆是那白话文出场率最高的配角。鼻子尖的我总能闻到从厨房飘来的阵阵饭香。“饭饭……”我拽着你的围裙,嘴里不停地咿咿呀呀。这时,你总会变魔术般地从笼屉里端出一盘黄澄澄的土豆饼或炸鱼,笑盈盈地喂我,然后轻轻拭去我嘴角的油。我心满意足地笑着,然后扯着你的衣襟拉你到缝纫机前,看你给我做衣服。阳光爬到你乌黑的发丝上,你是那样慈祥,宠溺的笑容漾在你彼时的脸上——那段旧时光是记忆中最好的模样。
这是书中最美的剪影。每每翻开这本书,我总能听到缝纫机“咔哒咔哒”的歌声,起起伏伏中充满你对我的爱。
然而不知何时起,我们间像是隔了一层屏障,读你如同读一本晦涩难懂的文言书。
我已开始长大,回去看你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你却仿佛毫不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时光:我想帮你干活做家务,你却总是赶我进屋,说:“小孩子家别跟着瞎忙,赶快写作业去!”我用电脑查资料,你却认为我在玩游戏,不听我辩解就开始不停地自顾自唠叨。最读不懂的是,你生病住院却不让妈妈告诉我,当我央求妈妈带我去病房看你时,脚跟还未站稳,你便一脸责备地盯着妈妈说:“小孩不能来医院,这里传染感冒!赶紧走!”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默默注视着你:浑浊凹陷的眼睛,铺满茧子的双手和一头白发。这还是那个宠着我爱着我的你吗?从什么时候起你我之间有了重重屏障?你这本书没有了拼音白话,我变得读不懂……
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一切的一切。我努力地翻着这本书,不放过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翻到了现在,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时间的过错:我长得太快,而你老得太快。我年龄飞速增长而心智依然幼稚,不懂事的我早已吃腻了你的土豆饼,爱赶时髦的我也不再愿穿你做的老式却细致的衣服,繁重的学业也将你我阻挡隔开,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时光未老,而你已老。但是在你心里,我除了是那个怕风吹着怕雨淋着的小丫头,还是那个肩膀上压着沉沉的书包、放学扑进你怀里的小丫头啊,时至今天我终于明白,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啊……
现在读你,如读一本小说,有些内容我要用心理解才能深刻体会,但书的主题却从未改变:姥姥,你永远是最爱我的,只是表达方式与描写手法已不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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