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我大学毕业,进入位于王舍人镇的济南洗衣机厂工作。从解放桥坐上那种两节车厢相连的8路公交车去报到,刚上车时心里充满无限期待。车到全福立交桥时,同车的一位同济大学毕业的新同事,看到仅两层的全福立交桥时,吃惊地问:“这也叫立交桥?”过了黄台电厂,越往东,心里越凉,渐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公交车在路上晃荡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洗衣机厂。人事科让我们填表时,好像在单位一栏让同时填上小鸭集团和济南洗衣机厂。我当时分不清谁大谁小,就填了“济南洗衣机厂小鸭集团”,工作人员说“填倒了”,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说“就这样吧”。
在厂里第一次吃午饭就把我吓了一跳。食堂在北门西侧,食堂内几个售饭窗口依次排开,但每一排人都很多且非常拥挤。老工人挽着袖子,举着饭票往前挤。我们等了好久才买到菜,味道也一般,比学校饭菜差远了。不过,印象更深的是,公用的碗比较粗糙且多有缺口。
我们那一批进厂的大约150个人,基本都是本科生和专科生,这是厂里第一次进这么多高学历的员工。有一次王世敦厂长(后任济南市政协副主席)开会时说,厂里对我们这批新员工非常重视,非常关心,非常看好,要好好干,以后厂里发展就看我们了。我们有了一种天将降大任的自豪感。
我们住在铁骑路南头七层的青年公寓,是厂里专门为大学生准备的。公寓格局为一室一厅,每层16套,客厅、卧室各安排两张上下铺铁床,住8个人,配两张桌子和8个凳子,比大学宿舍还挤。虽然如此,许多老员工还是很羡慕,说我们住的条件比他们入厂时好多了,赶上了好时候。开始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不允许私自做饭,后来统一配上了煤气罐和煤气灶。
不要说当时,就算现在周围的环境都说不上好。门口的道路坑坑洼洼,往济钢送煤的拉货的大货车来来往往。东面是济钢,北面是化肥厂和市立三院；公寓对面是轻骑集团第三(或第二)总装厂,南侧是铁厂,污染很重。有一次去楼顶晒被子,发现屋顶上落了一层一厘米厚的黑色粉末,一问才知道是铁厂排出的废屑,被子自然晒不成了。当时进城只能坐非常拥挤的8路公交车或3块钱的小中巴,业余时间多半在宿舍打够级。
在厂里培训了一个月,还没有认全同批的新同事就被分开了。一半留在厂里做技术或管理,一半被分到位于黑虎泉北路的销售公司跑业务。
刚到销售公司的时候,我们有三个月的实习期,每月基本工资400元,奖金400元,出差补助480元,加起来1280元。在那个年代,这个待遇是非常好的。
销售人员平均两三个月回济南一次开会或报销,待上三五天就走,业务都在销售公司办理,很少回厂里。家在济南的直接回家住,外地的就回青年公寓。有一次出差回来,我发现床被人占了,被褥枕头都没了,问谁都说不知道。一年后再回公寓,竟有室友问我“你找谁?”原来,第一批室友外出租房住了,以后随走随进,以至于没有人认得我这个首批入驻的“老员工”了。
1985年,洗衣机厂在国内率先引进了意大利先进技术,成为中国第一家生产滚筒洗衣机的企业。有几年效益很好,尤其是在上交所上市后更达到顶点,印象中销售公司一个月回款过亿元也是常有的事。有一次,曾在同一宿舍住的王建祥叼着一根“大鸡”冲我显摆,“这个月光奖金就发了1000块!”当时,接送职工上下班的十余辆新班车,走在工业北路上很扎眼,厂门口等着装货的车排着老长的队伍。再后来,又上了雅奥双缸洗衣机厂,销售也不错。那几年,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连门口的烟摊、扎啤摊都跟着挣了钱。
后来,为了考研我从外地调回济南,因为没有合适的岗位,被安排回厂里帮忙。车间四五十岁的老大姐们穿着工作服,干累了就偷偷地从车间里溜出来,一边用大搪瓷缸子喝水,一边说“歇一霎!”午休的时候,几位大姐热心地给我介绍对象,说厂里有许多好姑娘,再不下手就晚了,并套用了当时的广告语“一次投资,终身享受”,说完,几个人哈哈坏笑,其热情和爽朗令我印象深刻。
古语曰,“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没过几年厂里效益下降,被搞金融投资的外地企业给控股了,许多人先后离开,黑虎泉北路的销售公司办公楼也卖了,成了一家民营妇产科医院。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自2001年离开后,再也没有回过厂里。
铁厂好像早就停了,济钢也要搬迁了,前段时间路过洗衣机厂门口,周围环境变化很大,我竟然没有认出来。听说,最近几年,经过政府帮助和自救,洗衣机厂效益又开始好转,令人欣慰。
“厂子记忆”投稿邮箱:
qlwbhbz@163.com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