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声
因翠竹竞发碧绿如烟而得名的万竹园,是泉城济南难得的一处风雅幽静之地,虽与趵突泉仅一墙之隔,却是墙里墙外两重天:墙外是喷涌的泉水,像喝醉酒的李白,口若悬河,吐诗百篇；墙里是郁葱的翠竹,像熟睡中的清照,恬静淡雅,飘逸忘尘。
万竹园始建于元代,因园中多竹而得名。明隆庆四年(1570),内阁大学士、历城人殷士儋(1522—1581)不肯与祸国殃民的权臣高拱同流合污,辞官归里“筑庐于泺水之滨”,这“泺水之滨”的栖身之地,便是万竹园。殷老先生为官清廉忧国忧民,居庙堂之远仍不忘天下百姓,取“万民同乐”之意,将万竹园易名为“通乐园”,人称“阁老亭”,也叫“殷家亭”。在去世前的十年多时间里,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只是与一帮文友谈天说地、赋诗作画、著书立说、设坛讲学,从者如云,为这片荒芜的竹林注入了浓郁的文化气息。
明朝灭亡后,万竹园几经倒手被一位姚姓秀才购得,后因姚家家道破败,美苑渐渐荒芜,沦为一片菜园。又过了六七十年,园子转到一位姓王的孀妇手中,虽经修缮有了一定起色,但也只是一处普通的农家小园,人称“王氏南园”。使小园起死回生重新勃发生机的是诗人王苹,他于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购得此园,经过多年精心打磨,为万竹园营造出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精气神,并终使它成为了济南的一方名胜之地。
王苹(1661-1720),祖籍浙江,十四岁随父落户历城,虽不是土生土长的济南人,却对济南情真意浓爱得深沉,一生写下了无数赞美济南的优美诗篇。他对宋代大诗人黄庭坚用“潇洒似江南”评价济南并不满意,说“湖干烟乱柳毵毵,是处桃花雨半含。七十二泉春涨暖,可怜只说似江南。”在他看来,济南既有小桥流水人家,又有柳烟桃雨清泉,如此风姿卓群的景色应该更胜江南一筹才对!
王苹购得此园时园内有望水泉、登州泉,其中望水泉在金代《名泉碑》所载的济南七十二名泉中列第二十四位,于是他将筑于泉畔的书斋命名为“二十四泉草堂”,自号“二十四泉居士”。晚年他依竹邻泉而居,在清风翠竹中汲取山水灵气,对自己的三千多首诗词筛选润色,编辑了《二十四泉草堂集》。王苹的入住,使万竹园情趣更雅,诗意更浓,是殷士儋之后又一在万竹园居住的名人雅士。
王苹之后,由于天灾人祸及连年战乱,万竹园房塌墙倒复又荒芜了多年,现在人们见到的万竹园,是民国时期在万竹园废弃的旧址上重新修建的,重修万竹园的,是一位叫张怀芝的山东督军。
张怀芝(1862—1934),山东东阿人,出身贫寒的他为出人头地,早年投奔北洋军,后考入天津武备学堂,深得袁世凯赏识,一路飙升得以重用。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他奉袁世凯之命来山东组建新军第五镇,袁授意他发动山东官绅募捐,为自己修建生祠。袁世凯认为,他任山东巡抚时以“德”施政,并镇压义和团有功,山东人民理应感恩戴德,为他修建生祠予以纪念。然而精明狡诈的张怀芝则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又是军职人员,担心贸然募捐非但不能成功,反而弄巧成拙引起众怒嫁祸于自身。于是他向袁世凯表白,不用募捐,由他自己出资修祠好了,而私下里却打着为袁修祠的旗号大肆敛钱。这样既讨取了主子欢心,又肥了自家腰包,可谓名利双收,一举两得。
光绪三十一年(1905),已在万竹园购得了40多亩建祠土地的张怀芝调离山东,改任天津镇总兵兼第四镇统制,为袁世凯修建生祠一事得以搁置。光绪三十四年(1908),德宗、慈禧先后病故,清廷下诏“命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开缺回籍养病”,袁世凯被逼下野回到河南老家,而此时的张怀芝则由天津调往北京出任北洋防务大臣。二人的政治地位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张自然不会再提为袁修建生祠一事。宣统三年(1911),清廷迫于形势需要重新起用袁世凯为总理大臣,张怀芝自感无法再与之相处,遂辞职回到济南,并有了在万竹园废墟上营建私宅的打算。1916年5月,张怀芝东山再起,被黎元洪大总统任命为山东督军,同年10月兼任山东省省长,从此名正言顺地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官邸营造工程。可怜袁世凯一心希望能在山东见到为他歌功颂德的生祠,最终却成了张怀芝的私家花园。
为修建这所官邸,张怀芝煞费苦心,他兼容北京王府、南方庭院、济南四合院的建筑特色进行综合设计,邀集南北之能工巧匠精心施工,历经十年才完成了这项精品之作。该园分为东、西、南三套呈品字排列的院落,下设13个庭院共186间房屋,另外还有5桥4亭1个花园,并圈进了望水泉、东高泉、白云泉等数个名泉。园内建筑玲珑雅致,古朴清幽,颇具“清、幽、静、雅”的隐士之风。曲廊环绕,院院层进,空间一环扣一环,庭院一层深一层,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景致。溪流、泉池与院落建筑动静相映,形成院院相通,流水潆洄之景观。楼台亭阁参差错落,结构紧凑,布局讲究。石栏、门墩、门楣、墙面等处多有石雕、木雕、砖雕,刀工精准,手法细腻,形象逼真,为万竹园“三绝”,令观者咂舌称奇。
园内的花卉植物也与众不同大有讲究,芭蕉是迎客的美人,修竹是引路的书童,牡丹寓意着富贵,松柏象征着长寿,发财树代表着招宝,步步高意味着官运。还有分别种植杏花、海棠、木瓜、石榴并以此命名的四个主要院落,是主人根据花卉寓意、开花早晚以及花期长短精心设计的,极显“竹影拂阶尘不起,月光穿池水无声”(院内桥亭楹联)之典雅风韵。
1951年,万竹园由张氏后人卖给了人民政府。1984年,经过全面修缮后万竹园对外开放,并在张府院内设立李苦禅纪念馆供游人参观。1995年,万竹园交由趵突泉公园管理,成为趵突泉公园的跨院。1996年泺源大街扩建,万竹园前院被拆。1999年公园拆除了与趵突泉相隔的围墙,从此万竹园成为趵突泉公园的园中园,即人们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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