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我刚入儿科,毕业不久的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病房里的一切对我来说既新奇又紧张。跟着老师一点一点积累经验,从分类学习护理常规,一点一点学起,书本中找不到答案时,我就缠着年资高的老师讲解,观察病情、书写病历、打针输液……
有一天我夜班,来了一个发热且鼻腔流血不止的三岁孩子小一凡,家长紧张又急躁,我一边安抚家长的焦虑情绪,一边给孩子填塞止血。几天后,孩子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例白血病。
骨髓穿刺报告出来那天,她妈妈坐在床上,脸上无助而茫然,她爸爸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随后家长跟医生进行了一次漫长的谈话,又经过了一夜的挣扎和思考,她的父母决定给孩子化疗,冒着人财两空的风险。那个年代儿童白血病的临床治愈率低,化疗的效果不可预见。
后来我成了孩子的责任护士,我每天进病房后先跟孩子玩一会再做治疗,开始她特别排斥我,看见白大褂就哭闹不止,后来哭闹减轻,最后竟然张开小手要我抱。
渐渐地,随着化疗的进展,她开始掉头发,开始口腔溃疡,开始呕吐……我们和她父母一起努力,拼尽全力哄她吃饭,喝水。每次治疗护理时,我把动作放到最轻,生怕自己的不小心会让她更疼。后来,小一凡慢慢习惯了病床上的生活,她会安静地看着小人书,也会画上一幅白雪公主,进入到那个没有病痛的童话世界。第二年“六一”她正好过生日,我们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她吹灭蜡烛许下愿望“活下去”,在场的所有人又一次泪流满面。
化疗的过程还算顺利,虽说副作用不小,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一凡用她三岁的坚韧和顽强熬过了成人都难以忍受的痛苦,两年半后,她治愈了,出院那天,她的父母千恩万谢,送来一面锦旗,哭着说我们就是孩子的再生父母……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记不清自己护理过多少孩子,白血病、癫痫、哮喘、脑炎……有的孩子疼痛难忍,有的喘息不停,有的生命垂危,我们拼尽一身医术,让那些呼吸心跳不再费力。儿科工作的特殊性源于护理的对象不仅仅是孩子,还有家属,几乎每一位家长在孩子出院之前都是一个“病人”,我有时会跟他们单独聊聊,有时会把他们聚在一起,让他们说出顾虑和疑问,然后一一解答。换位的思考,短暂的交流,总能让他们获得慰藉。每一组的实习同学,我都精心带教,让她们能顺利克服困难,喜爱、热爱自己的工作,我也不断从工作中总结经验,一步一步走向完善,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护理管理者,同时是授业解惑的护理学老师。
今年护士节,我获得了医院颁发的“守护天使”奖杯,它是为在护理一线工作三十年的优秀护士专门设立的荣誉,代表我们的白衣荣光,奖杯捧在手心里的那一刻,我高举过头顶,也像是对自己的一次认领,那些过往的迷惑、质疑、动摇,正被奖杯闪烁的光亮一点一点消解。
岁月就像一部大书,时而温煦和缓,时而跌宕起伏,时而允执其中,时而激流勇进,我在这部大书里汲取营养,也总结经验自勉,一步一步走向完善。而儿科的时光就像一盏灯火,我不断被擦亮,被点燃,感谢那些苦难过后的生命,激励我更坚韧,更顽强。
夜深了,月光缓缓流泻,我希望我生命中遇到的每一根稻草,都能度过危机,或者让我当一滴雨水,滋润干裂的土地,辅助每一棵小小的生命拔节抽穗。
“阿姨,我要结婚了,请你去喝喜酒……”面前的女孩落落大方,一双大眼睛充满灵气,连周围的空气被她带动得朝气蓬勃,我看着眼熟,竟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你是?”“阿姨,我是张一凡”我的心猛烈一震,泪水洒在记忆的门里。
作者:牛晓桂,滨州医学院附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