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曙明

　　昔日济南有二十多家照相馆,就开办时间而言,皇宫照相馆不是最早,但名气却是最大。《1934·济南大观》中就有“皇宫是济南摄影的权威者”之记载,而且“价目极廉,卡纸、相版俱属摩登,放大、设色更为特长”。
　　皇宫照相馆创办于1932年,创办人叫张鸿文。他是历城人,虽说出身贫寒,但为人处世却颇为精明,早年曾给著名爱国将领冯玉祥当过司机。韩复榘是冯玉祥的嫡系将领,其主政山东后,就让张鸿文当上了济南市的工务局局长。那时候工务局的主要职能是负责市政建设,因而张鸿文在任内也积攒了些钱财。宽厚所街是济南老城内第一条柏油路面,据说这与张鸿文家居此街有关,此乃题外话,在此不多赘言。
　　当时工务局机关设在天桥西。一日,张鸿文与下属到位于经二路上的鸿文照相馆去照相,因为照相馆名称与他的名字相同,让他颇感兴趣,而无意间的聊天又让他了解到了照相馆投资少、占地小,既干净又赚钱的内情,而且还能交朋结友,接触上层人士,于是,他便由此萌生并决意出资开办一家照相馆。
　　过后不久,张鸿文即以每月33块大洋的价格,租赁下了房主车迈平的三间门头房。这处房屋是两层小楼,位于经三路纬四路,中山公园北门以东,也就是今日“皇宫”现址。选址此处原因有二:一是附近商业繁华,有利于开展经营活动；二是距离工务局较近,方便他照管。承租下店面之后,张鸿文便利用职务之便,请来能工巧匠,对店面进行了改造装修,并修建了玻璃房。经过整修后的门面颇有特色:两大四小的六根半圆浮雕龙柱并排而立,上有“皇宫照相馆”五个猩红大字,周边彩色灯泡点缀,颇有些“皇宫”的味道。同时,为了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他还购置了最为先进、最为时尚的照相设备,并从北京聘请来两位高级技师。不过,张鸿文身为公职人员,不便过多地抛头露面参与经营活动,于是其父张学慧就成了“皇宫”的经理。
　　开业之后的皇宫照相馆,果然生意兴隆。其经营业务除了室内人像之外,还能承接室外照相和转机照相等。当然,其生意兴隆,除了照相质量好、服务周到之外,与张鸿文的权势、关照也密切相关。他不仅经常出面为“皇宫”揽些生意,而且逢有军政要员、社会名流、上层人士和社会团体来济南访问或视察,还会利用职务之便,承揽下照相留影的业务。他还经常邀请并陪同一些军政要员到“皇宫”照相,并派自己的车辆迎来送往社会名流。如此这般的周到热情,“皇宫”的生意自是红火。再者,韩复榘这座靠山对“皇宫”的关照也是不言而喻的。
　　当年“皇宫”也做广告,其广告读起来颇有些意思:“高堂双亲,容面慈祥；儿女乐趣,活泼满堂；新婚燕尔,琴瑟和畅；兄弟雁序,埙篪同章；良朋盛聚,曲水流觞；游山玩水,混俗和光,皆人生之乐事也。请君即赴商埠公园东,皇宫照相馆摄影以留纪念庶不致。俯仰之间,已成陈迹,皇宫是济南摄影界的权威者,艺术超群,设备富丽而价目极低廉。”
　　“七七”事变爆发后,全面抗战迅疾展开,张鸿文随军南下撤离了济南。日寇占领济南之后,济南的民族工商业随之陷入萧条,皇宫照相馆也未能幸免,而且日伪宪兵对照相、报刊、书店等商家盘查得还特别严厉,照相馆每天都必须要把当天的照片送到宪兵队去接受检查,如有不从,就会被以“不法刁民”论处,轻则勒令关门停业,重则逮捕判罪入狱。皇宫照相馆在这萧瑟寒风中,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可是时间长了,张学慧年事已高,实在无力应付名目繁多的检查和盘剥,也就无心继续经营,有了转让“皇宫”的想法。容彰照相馆的技师白树元、王誉重得知这个信息后,便合资5000元,成了房东车迈平的新房客。同时,还以每月3袋面粉的价格,将“皇宫”的全部设备及玻璃房也租赁下来。在添置了部分设备之后,他们重打锣鼓另开张,将皇宫照相馆更名为“皇宫昌记照相馆”,以示与此前的区别,这是1942年4月间的事。
　　白树元、王誉重是照相的行家里手,接手“皇宫”之后,他们分别出任正、副经理。二人事必躬亲,处处精打细算,几个月后便让“皇宫”呈现出“回暖”迹象,一年后便又逐渐红火起来,并成为济南照相业的“龙头老大”。尤其是白树元,在1943年还出任了“济南照相业同业公会会长”,并一直任职到1956年公私合营之时。昔日泉城路上有家名气很大的“人民照相馆”,其前身是“瑞昌照相馆”,这“瑞昌”就是白、王二人在1943年末,为了扩大经营而投资创办的。
　　1945年秋,日寇投降的喜讯让全国人民喜不自禁,济南市民纷纷到照相馆拍照留念,“皇宫”为此更加红火起来。白树元和王誉重还借国民政府接收日本企业之际,廉价买进了一大批照相器材和日本军用照相机,然后反手进行了倒卖,从中获得了高额利润。同时,为了防止张鸿文回来之后收回“皇宫”,他们就从房东手中买下了“皇宫”的房屋产权,由租客成为房主。1947年秋,张鸿文果然回来了,当他得知“皇宫”的现状后,虽然暴跳如雷,并大发雷霆,但限于白、王二人已经成为房主,收回“皇宫”已不可能,所以最终经过中间人协调,白树元、王誉重向张鸿文赔礼道歉,并给予适当经济补偿算是了结了此事。
　　新中国成立后的最初几年,“皇宫”的经营依旧较为红火。1956年公私合营之后,“皇宫”变身为国营企业,并被评定为山东省照相业两家特级店之一,成为全省荣誉最高的照相馆。当年毛泽东、朱德、董必武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来济南视察时,都曾由“皇宫”的摄影师们为他们拍照留念。1959年,主管部门用原“同生照相馆”的铺面,置换、扩大了“皇宫”的营业面积；1970年,又拆除了楼后的旧建筑,盖起了新楼,成为“皇宫”今日之规模。1966年皇宫照相馆曾改名为“红艺照相馆”,是当时济南唯一一家获准扩放毛泽东像的照相馆。1987年,“皇宫”复名,门面经过整修,也恢复了原来那种古色古香的容貌。
　　上世纪90年代之后,人们的社会生活逐渐进入数字化时代。先是机械相机被数码相机所取代,而后数码相机又很快被智能手机所取代。济南众多老字号照相馆,在巨大压力下纷纷关门歇业,唯有“皇宫”等少数几家,难能可贵地坚持下来。他们坚守传承和与时俱进并举,让“皇宫”成为目前济南最老,也是保存最完好的照相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