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新
下班路上,一阵熟悉而又亲切的戏曲旋律飘进耳中。由远渐近,转而惬意的心境中分辨出是吕剧《墙头记》的唱段。
伴随着悲情的唱腔,一位环卫老汉的身影融入我的视线,由远渐近。打量下,老汉一米七上下的个头,偏瘦的身材,身上穿着统一的橘黄色环卫服,左手拉着一个深绿色的垃圾桶,右手握着一米左右长的垃圾夹,右边的口袋里鼓鼓的,应该是装着“话匣子”,熟悉而又亲切的唱腔正是由此传出。
越上年纪便越喜爱戏曲,越能咂摸出里面的韵味。因此我移动脚步,主动向前搭讪。
“今年多大年岁了?”
“六十五了。”
“来港城多少年了?”从老汉的语气中我听出不是本地人,于是接着问道。
“二三十年了。”老汉笑意盈脸,丝毫没有岁月的沧桑负重和压力感。
“按说你这种情形,应该歇歇了,怎么——”我心中疑惑。
“现在还能动弹,大孙子十二,小孙子才五岁,能拉把他们就拉把拉把。这活儿不累……”老汉没有避讳,很健谈地说着。
听到老汉口中很自然地说出“拉把”一词,我既觉温暖、亲切又百感交集。
“拉把”一词恐怕就是由“拉我一把”简化而来。“拉把”从字面意思或是不同的语境中都有拉扯、抚养、帮助、提携之意。在北方特别是山东方言及文艺戏曲中常见,不论是传统戏曲还是现代剧目,经常能听到“拉把”一词。就如环卫老汉听的《墙头记》,木匠张老汉开场唱段中就有“拉把”出现——“老来难、老来难,老来无能讨人嫌。一辈子当木匠省吃俭用,为拉把儿子受尽熬煎。为大怪做生意曾把衣当,为二怪念私塾高利借钱——”大怪二怪是张老汉的两个儿子,张老汉穷其一生拉把两个儿子成家立业,到老却自顾不暇被两个儿子发到墙头上。再如解放后的《李二嫂改嫁》,李二嫂在第三场中唱到“但愿得有人来拉俺一把,早日里见晴天拨开乌云”。
“拉把”作为方言,在吕剧中出现频率较高,虽都有其应有之义,但所“拉把”的对象却不尽相同。既有父母拉把子女的,如《墙头记》;也有邻里乡亲互相帮助的,如《李二嫂改嫁》;更有未婚妻拉把未来婆家的,如《借年》,等等。每每闲下来听听这些唱段,心中总有一种感慨涌动。这些作品借助优美悦耳、婉转悠扬的唱腔,朴实风趣、俚言俗语的对白唱词,不仅触动到听众内心的情愫,更能从中感受到齐鲁大地悠久文化的精粹要义和对美好生活的期许赞美,在拉把别人和被别人拉把下,充分体现出了人性的美和善,社会的道与义。
如今,老人拉把子孙、亲戚朋友,抑或不相识的人相互帮扶的事情比比皆是。儿女们或工作繁忙或日子紧吧,婚前婚后双方老人大都尽其所有所能承接负担。每当上学放学,各个学校周围一两公里内停满了车辆,围满了人。人群里大都是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但毕竟故土难离,多少“环卫老汉”们在“拉把”中迷失了自我,又像是找到了自我。我想在未来的生活中,不应当只有含饴弄孙,也应当有“最美夕阳红”;不应当只有“环卫老汉”的“拉把”,更应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诗和远方”。正如作家莫言小说中说的那样,我们向着夕阳奔跑,晚霞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