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馥

　　新居离海很近,常去海边散步。那湛蓝清澈,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海水,让我有下海的冲动。于是不顾海浪的冲击,脱下鞋,向海里走去。
　　在海水里我慢慢挪动着脚步,忽然脚掌踩在一块锋利的石块上,“哎哟”尖叫一声立刻把脚抬出水面,只见脚掌中心被锋利的石块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渗了出来,撕心裂肺地痛。拖着受伤的脚,回到岸边。坐在沙滩上,看着没有老茧且白嫩的脚,我知道自己是很久没有光着脚走路了,双脚已承受不起坚硬石块的摩擦了。
　　想想小时候在农村,夏天几乎每天都光着脚丫子。那时没有玩具,能玩的,只有泥土。水塘里的泥太稀,稻田里的土又太板,把两种泥和在—起,用脚踩匀,然后捏成自己喜欢的娃娃孩和木偶人,制作成泥壳摔着玩。那时泥巴里常夹有碎石子和蛤蜊壳什么的,不小心就把脚划破,渗出鲜红的血,但也不当回事。用块烂泥往破处一抹,血就止住了,继续踩。几次下来,小脚板也磨得结实了,慢慢也长出厚厚的老茧来。如遇到下雨天,就光着脚去上学。课堂上同学们光脚听课,老师光着大脚板上课。一放学,老师光着大脚板直奔田头,下地干活去了,我们也赶快光着脚回家打猪草去。最有趣的是课间休息时,脚丫里的湿泥干了,同学们就坐在屋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埋着头挖脚丫,十分专注而惬意。老师也不闲着,他的脚丫里永远粘着比我们更多的黄泥巴。
　　上了中学后,为了体面不得不穿上鞋,而一进到家,就立即将鞋脱去,因为那时候鞋对我来说太珍贵了。母亲一年才给做一双,做一双鞋母亲需要熬几个夜晚,真的不忍心让母亲熬红眼睛,所以鞋要尽可能省着穿。
　　考上县高中后,每次学校放假回家,晴天我穿着鞋走,遇到雨天仍然光着脚。记得有一次放假,我高兴地往家赶,途中,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顷刻间被浇得像个落汤鸡。脚上穿的布鞋不仅被雨水打湿了,而且还被那黏性十足的泥土粘裹住了。我只好把鞋脱下来,拿到路边的水沟里冲洗干净,然后拎着鞋,光着脚,就像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一样,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滑地艰难往家走。
　　有一天,终于穿上母亲新买的布鞋高高兴兴地走进了大学校门。但每逢遇到雨天,我怕弄湿了鞋,仍然忍不住脱下来放进背包里,光着脚走路。同学们见了都笑着问我,不硌脚吗?我说城里的柏油路平坦好走,在农村每逢雨天路比这里难走多了。
　　大学毕业来到城里工作后,我不再光脚走路了。晴天有皮鞋,雨天有雨靴,出门游玩有旅游鞋,进家门有拖鞋。我的这双脚也因此被养得白嫩嫩的。　　
　　真想光着大脚板走在家乡的田畦地头,与泥土再亲近一把。光脚走在田埂上,那软软的泥巴从脚指缝滋滋地冒出来,没过整个脚背,感觉就像走在一堆松散的泡沫里。润湿的泥土和庄稼的清香融合在一起,一阵阵飘来,让人陶醉。雨后天晴,更适宜光脚走路,这时泥土欲干未干,黏性很大,粘在脚四周,就像踩着一只小船,走几步就得停下来踢几脚,然而那泥土粘住你的脚就是不放。就像乡音,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无法将它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