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万余
“不去了,不去!不去!”电话里,父亲面对我的邀请,回绝得斩钉截铁、理直气壮。没办法,孝顺就得顺,顺着他来吧。
父母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多年以前我和妻子带着他们老两口在济南、青岛游玩了一圈。现在每每想起老两口面朝大海,坐在快餐店里吃汉堡喝可乐的场景,我的心里还会漾起一份甜蜜,涌起一丝酸楚。十几年前母亲离开我们后,父亲就一个人住在高邮农村的老房子里,由同村的二姐一家照看着。每回从监控里看到父亲孤独地屋里屋外转悠时,我和妻子想带他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的愿望便会越来越强烈。2017年,二姐被我们磨得实在没招了,答应陪同父亲一起前往。那也是我第一次现场看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这种陪伴完成了我久存于心的愿望,自豪感溢满心头。现在品咂起来,女儿拉着她爷爷,一老一少漫步故宫的背影仿佛就在眼前。
一晃又近十年,换了大房子后,想让父亲来新家看看便成了我和妻子的又一个心愿。前几次邀约,父亲都以腰腿走不动推了。今年,女儿上高中已住校,我和妻子还有公休假,加之进入冬季后天气异常寒冷,我就特想让父亲来济南温暖过冬。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但父亲均不为所动,且态度坚决。
无奈放弃游说,但父亲不愿意来济的原因却始终让我费解。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探寻到了父亲回绝得如此“理直气壮”的缘由。那天,我突然记起父亲曾在电话里跟我提起过,说是老人岁数大了在子女家住会折子女的寿。天哪!难以想象一向开明的父亲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我当时还耐着性子,列举例子来反驳他。没想到,根深蒂固的老观念在父亲的心里根本无法撼动!
二姐发来信息也证明了我的猜测,她告诉我,父亲也曾跟她提过,说希望自己百年归西前所有的子女都好好的,所以,他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自己的老屋子里,不去子女家住。
看着二姐的信息,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鼻子发酸,喉咙里像是被堵了般难受。怔怔地,我仰望着天花板,瞬间大脑里一片空白……
两年前,二姐进城陪读,只能一周回村看父亲一次。家人便请了位庄邻,专门给父亲做饭、陪他说话。父亲照例每天骑着电动轮椅车,拖着小黄狗,在他曾经健步如飞的乡间小道上“巡视”,遇见熟悉的乡邻聊上几句,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流淌着。
现在的父亲已经是耄耋老人。他耳朵背了,腰更弯了。我知道,父亲一个人孤独时总会瞎琢磨,就连他自己从哪里走到生命的尽头都在替子女着想,哪怕这个想法是如此难以置信和不可理喻。父亲对子女的那份爱已深入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