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南
南宋洪迈《容斋随笔》,上世纪80年代读过一遍,颇有所得。过了将近30年,我又将《容斋随笔》细细读了一遍。我想,洪迈是读过百遍《汉书》的人,是博通经史的人,他写的随笔,应当是值得反复阅读、玩味的。这次阅读,重点关注书中论史部分。
此书论东晋帝王的一段很经典。书中写道:“西晋南渡,国势至弱。元帝为中兴主,已有‘雄武不足’之讥。余皆童幼相承,无足称算……”皇帝大多很弱的东晋,为何能享国百年?有什么招数吗?对此,洪迈是这样回答的:“尝考之矣,以国事付一相,而不贰其任,以外寄付方伯,而不轻其权,文武二柄,既得其道,余皆可概见矣。”
东晋王朝有两条做得比较好:一是信任宰相,放手任用,不予掣肘；二是信任封疆大吏,不轻易更换。如晋朝西大门的荆州,刺史常常掌管七八个州的军政,“力雄强,分天下半”。80多年间,只任用了8位刺史。洪迈认为,这样做的好处是,“将士服习于下,敌人畏敬于外,非忽去忽来,兵不适将,将不适兵之比也”。
《容斋随笔》议论北宋权臣蔡京很到位。洪迈将蔡京与唐朝权臣杨国忠作了比较:杨国忠专政舞权,“犹令侍中、给事同坐,以明非矫。若蔡京之盗弄威柄,则又过之”。杨国忠作为右相兼吏部尚书,将应试合格者召至私宅给他们分派职位,为表示“公开、公正”,他让左相陈希烈和给事中坐在旁边,实际上是做做样子,由他一人说了算。而以太师的身份统管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蔡京,就在家中办公,并接待跑官者及跑官中介。分派官职他一人作主,暗箱操作,连装点门面都不需要。
一次,蔡京弟弟蔡卞带着跑官者吴说来府上,蔡京在便室接待。一张桌子上放着笔砚、三寸阔的玉版纸纸条数十张。蔡卞说,常州教授某人,长期位置没有挪动。蔡京问:“何以处之?”蔡卞说:“须与一提学。”蔡京取一纸,书其姓名及“提举学事”四字,而缺任职地点。他问:“要何地?”蔡卞说:“其家极贫,非得俸入优厚处不可。”蔡京于是在纸条上写了“河北西路”四字。河北西路提学掌管四府九州六军六十五县学政,位置不可谓不高了。
正在这时,福建转运判官郑可派一名士兵送来一封信,并献上新茶。蔡京马上给郑可批了个“秘撰运副”的官职。蔡卞这才说到同来的吴说:他是安中司谏之子,某人外孙,舒王夫人姻眷,欲求一省局官职。蔡京问,有大臣向朝廷推荐吗?蔡卞避开这个问题,答道:“打套局”正好有空缺位置。于是蔡京又批了一张条子。吴说回到借居的堂姐夫、门下侍郎薛昂家,对薛昂讲起了以上批条子的事,薛昂告诉他,三张条子均已落实。
三寸阔的条子竟有这么大的威力!蔡京专权、弄权超过了杨国忠。
(本文作者为凤凰出版社资深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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