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木 在书场上,有些书似乎毫不起眼,薄薄的,混夹在排山倒海般的众多书籍中,如果不是读者有心,它们往往寂寞地躺在角落里。 最近淘得的一本书,就是这样一本小册子。是关于历史上广东民盟的史实,书名《南方盟史拾零》(群言出版社2010年版),作者谢炎。作者是当年沧桑鼎革时在广东加入中国民主同盟的,后历任民盟澳门分部、民盟中山分部、民盟广州市分部、民盟广东省委等要职,直至离休。因其经历,广东民盟在历史上的许多重大场景,他或置身其中,或知情较深,而在其晚年尤致力于南方盟史的研究,先后出版有《粤盟鸿爪》(香港拓文出版社)、《落红护花:苏伯的故事》(群言出版社)、《铁骨忠魂:彭中英的故事》(中共党史出版社)等,这本《南方盟史拾零》则是以其独特的视角,对中国南方(含东南亚地区)民盟的历史做了深入的研究,其中尤其吸引人眼球的则是当年广东民盟反右派运动期间的许多往事。 如今,历史研究已逐渐向共和国史延伸,而中国的各民主党派萌芽于上世纪二十年代时期,并且在抗战中有了蓬勃的发展,最终形成了较为完整的体系,并在历史发展的舞台上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应该说,所谓民主党派都是讲民主、爱祖国的,并且与共产党长期通力合作、互相支持。然而后来在历史的坎坷中,过度阐释的“阶级斗争”理论使得党派必须对应所谓阶级属性的问题,而民盟也被认为是以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主的一个资产阶级联盟性质的政党,进而在剑拔弩张的政治运动中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许多悲剧。《南方盟史拾零》讲述了建国初期广东民盟先后发生的“江门事件”和“中山事件”,这是当时轰动全国的两个事件,前者最初是由党内个别领导人的作风问题引起的,但很快就转变为民盟江门组织与中共的矛盾,转变为“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猖狂进攻”、“江门市委犯了投降主义路线的错误”的大是大非问题了,直至引起中央的高度重视,为此还成立了特别专案组,由刘少奇亲自过问,甚至亲自审批,而省委统战部长饶彰风因此也受到了处分。 此后,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广东民盟的反右成果,是其各级组织的实际负责人中除了中山民盟黄华键一人被划为“中右”而不戴右派帽子以外,其余统统被划为右派分子或极右分子,而所有这些人都有一条共同的“罪状”:“贯彻章罗联盟恶性大发展的方针”。对此,作者发问:“究竟广东民盟在1956年到1957年这一段时间的发展组织工作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历史已经作出了公正的结论了吧!”以上的史实,尤其是其中许多细节的展示,如果作者默而不言,也许就沉入大海矣。 《南方盟史拾零》还讲述了广东民盟一些领导人的遭遇,如郭翘然、张文、钟平等。作者称:在那些不同寻常的岁月中,几乎所有盟员都经历着被斗或斗别人的痛苦,其中有的人经历了既斗别人又被别人斗的双重痛苦。这些特殊记忆中的感触,恐怕非新生代的读者所能体会的了。如其中的一个个案:广东省民盟机关被定性为极右分子的第一个人钟平,他在被揪出来后,又被追查如何组织右派集团,然而钟平毕竟是经过旧社会坐牢的磨炼,是有长期地下革命斗争经验的,于是他对如何应付群众对他的批斗有自己的一套,即在承认自己是右派的同时也承认自己拉帮结派,组织反党反社会主义集团,不过,他的交代却很有分寸,那就是凡是未被揪出来批斗的,即便是他很要好的朋友,他都不承认是他小集团的成员;如果是被公开定性为右派分子了,即使是一面之交,他也常常咬死是他小集团中的一分子。作者认为,当时钟平认为反正你都是右派分子了,集团不集团,对你的命运也没多少影响,你就来和我“风雨同舟”吧,从而又造成了更多的冤案。 历史往往是沉重的。换言之,历史又往往并非是如烟往事,有了这些记忆,这些痛感,历史才能迈开大步往前走,让历史的阴影消遁在背后的烟云中。 (本文作者为文史学者、浙江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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