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26日,法国Bodet钟表公司的工人在拨动钟表。法国与其他欧洲国家在3月29日迎来夏令时,时间被往前拨快一个小时。 CFP供图
本报记者 王昱
起源:
一位美国先贤的建议
夏令时,英文名称为Daylight Saving Time(DST),直译“日光节约时制”,是一种为节约能源而人为规定地方时间的制度,即在夏季人为地将时间提前一小时,使人早起早睡。一般采用夏令时的国家会在冬天来临前将时间拨回去,因此冬天所用的标准时间,有时又被称为冬令时。
这种举国上下一起搞“自我欺骗”的神奇构想,起源于美国开国领袖本杰明·富兰克林。富兰克林在独立战争中居功至伟——他时任美国驻法大使,为美国争取到了法国的援助。话说富兰克林在法国“乞师”时,曾捎带手干了件副业,他在1784年给《巴黎杂志》的编辑写了一封信,说法国人晚睡晚起的生活习惯浪费了大好的阳光。对此痛心疾首的富兰克林建议他们早睡早起,信中还做了个简单的计算,说如果法国人愿意早睡一小时,每年可以节约6400万磅蜡烛。富兰克林算的这笔账,据说就是夏令时的最早雏形。
误解:
一种鲜为人知的本能
富兰克林对法国人“晚睡晚起”习惯的观察是正确的,不过,他的思考方向却值得商榷。聪明的富兰克林忽略了一点,在当时的法国,外省农民跟美国人一样是早睡早起的,只有巴黎的贵族老爷们才有熬夜的习惯。
翻翻人类的历史,所有从劳动中解放出来的人,几乎都更倾向于在太阳下山后再吃喝玩乐。为什么人类一有闲就成了夜猫子呢?现代科学研究已经为其找到了依据:人的思想活动分为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有意识的活动具有逻辑性、功利性、现实性和目的性,而无意识的活动都遵循着“唯乐”原则,换句话说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在白天,人们要扮演社会角色,处于相对疲惫的状态；而到了夜晚,人们从社会角色转换到个体角色,能够完全按个人意志来支配自己的活动。因此,与白天工作更有效率一样,人类在晚上娱乐的“效率”是更高的。
法国贵族老爷们用生活实践总结出来的那套熬夜习惯,其实比富兰克林的理性建议更合理。
成形:
一次世界大战的助推
基于自己的生活体验,法国人最终没理会富兰克林那一套,但这个省能源的主意就此在人们心中扎下了根。
1907年,英国建筑师威廉·维莱特正式向英国议会提出夏令时的方案,这是有据可查的第一个成形的夏令时方案。维莱特的这个建议,与英国当时所经历的“煤炭恐慌”有关。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随着英国浅层煤炭开采的枯竭和第二次工业革命造成能源需求量激增,英国人对手头的煤炭还能支持多久产生了焦虑,所以全国上下开始想法子省能源,夏令时成为这些方案中的一个。不过,由于担心夏令时复杂的制度会给幅员广大的英帝国造成混乱,维莱特的方案最终被英国议会否决。
夏令时的真正实施,源于一个偶然的契机:1916年,一战中的德国为了节省被英法所封锁的能源,决定实施夏令时。获此消息后,英法在第一时间也决定使用夏令时。
曾经相继否决过夏令时议案的英国人、法国人,为何要在德国山寨自己后跟风呢?其实,英法的做法并非出于对夏令时本身的利弊权衡,而是基于博弈学的简单反应——英法在当时的一战中开始占据上风,在这种背景下,如果德国采用某种政策并见到良好效果而英法不采用,那么英法将丧失刚刚到手的优势。反之,如果英法跟风而该政策最终证明作用不大,英法却不会损失优势。
这种“你动我也动”的博弈学反应,是助推夏令时步步推广、固化的原因之一。1917年,新生的苏联为了节约有限能源第一次实行了夏令时；冷战开始后,将苏联视为对手的美国于1966年正式立法确定永久使用夏令时(后废止)；受此影响,苏联政府在1981年正式立法确定了夏令时。的确,在“能源为王”的20世纪,夏令时如果有益,很可能成为决定国家胜负天平的最后一根羽毛。但问题在于,它真的有益吗?
存废:
一场延续百年的纠结
表面上看,夏令时节省能源的效果显而易见:德国在1916年实行夏时制的当年,便节约了15%的煤气和电力,直接经济利益2亿马克。坚持采用夏令时的法国每年节省的燃料,可供一座100万人口的城市使用一年。
然而,相比于这些显而易见的受益,夏令时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潜在而巨大的。本能地倾向于夜间娱乐的人们,往往不能在夏令时实施时早早入睡,而他们又需要按着夏令时所规定的时间早起,其结果就是夏令时往往会造成不少人生物钟混乱、睡眠不足。
研究显示,夏令时会造成心脏病的发病率上升,甚至自杀率大幅提高。我国曾在1986年至1991年实行夏时制,就在实施当年,广东省递交的一份报告显示,广州市区1986年7月份的交通事故发生率比1985年7月份上升了36.7%,死亡人数上升了19％,主要原因竟是司机睡眠不足。
此外,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夏令时节省能源的优势其实也在消退。2006年,美国印第安纳州开始在全州使用夏令时,通过比较2006年前后的能量消耗发现,夏令时反而让全州家庭住宅总共多使用了接近800万美元的电,究其原因,是因为如今家用能源的大头已经从照明变为空调。在炎炎夏日里,如果想逼着人们在暑气未消的傍晚早睡,空调的用电量当然会直线上升。截至2014年3月的研究表明,夏令时最多能帮助美国减少1%的用电量,美国国家标准局则认为夏令时对用电量没有丝毫影响。
把时钟调快一小时,“骗”自己早睡早起,这个曾经被富兰克林寄予厚望的计划,如今日渐被证明是无用甚至有害的。这个计划之所以破产,归根结底是它小小地违反了一点人性——晚睡晚起是人们在获得更多自由时间后所作的自由选择,想用“折腾时间”的方式把它改过来,最终折腾的其实是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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