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涛
楼下来了两位“新邻居”。
这个称呼还是儿子起的,为此他还写了一篇周记。
它们,是两只燕子。
住的是开放式老小区,楼比较老,单元也没有防盗门。有一天下楼的时候,看到两只燕子倏然飞了进来,抬头一看才发现,它们已经在一层楼梯的上方墙角,筑起了大半个新巢。
从此,每天早出晚归出楼进楼的时候,就多了个念想,自觉不自觉地,就会抬头看看两位新邻居在不在。小朋友也很兴奋,路过的时候,也要兴致勃勃地驻足观望一下,算是上学路上的问候。
每到此时,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篇民国语文教材里的小短文,也是经常读给小朋友听的:燕子,汝又来乎!旧巢破,不可居,衔泥衔草,重筑新巢。燕子,待汝巢成,吾当贺汝!”书本上配了一张图,也是一个小男生,驻足屋檐下,看燕子筑巢。
两只燕子很勤劳,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它们早已经开工,飞进飞出忙着筑巢。短短几天,巢就成了。晚上两只燕子都在,一只在巢中,另一只就站在巢边的开锁广告牌上,总是安安静静地,不发声,也不怕人,因为也没有人打扰它们。
前两天,下楼的时候,两只燕子都不在,我站在楼梯上,伸长了胳膊,竟然用手机拍到了燕巢里面,看照片时果然有惊喜:巢里有五颗乳白色的卵!原来,卧巢的燕子已经开始孵卵了。这意味着,燕子家很快要添丁了。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不但小朋友看了高兴,好几位朋友都觉得好奇和新鲜,有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于我们这些在农村长大的人,燕子是童年记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谁家的屋檐下没有过燕子筑巢安居呢?
于是,记忆的闸门也由此打开。
在农村,燕子很常见,通常会在屋门上方屋檐下筑巢,那时候房子还多是木头门窗,有的燕子甚至直接以主人翁的姿态,把巢筑到屋内的大梁下。燕子以虫类为食,是益鸟,所以也没有人伤害它们。小时候也会架个梯子,趁燕子不在,爬上去看看燕妈妈下了几颗蛋,有没有破壳。小燕子孵出后,没长羽毛,肉乎乎的,眼睛都睁不开,嘴角黄黄的。大燕子不辞劳苦,飞出去飞回来,捉了虫,自己不吃,用嘴衔着一只一只地喂小燕子,小燕子们会齐刷刷张开嘴巴等着,那个场景真的是温馨极了。
有时候,燕子会成群地飞,快如闪电,眨眼间就飞出老远；有时候它们会贴着水面,点一圈涟漪,荡漾开来；有时候也会在电线上,静静地伫立,星星点点如同五线谱。
燕子背羽为蓝黑色,古称玄鸟。“度娘”这样介绍燕子:世界上有20种,中国有4种,以家燕和金腰燕最为常见。家燕在农家屋檐下营巢,巢是将衔来的泥、草用唾液黏结而成,每年可繁殖2窝,每窝产卵4～6枚,雌雄共同孵卵。14～15天幼鸟出壳,亲鸟共同饲喂。雏鸟约20天出飞,再喂5～6天,就可自己取食。
人们喜欢燕子,不仅仅因为它们是益鸟。燕子天性也喜欢接近人类,而且燕子有个特别的习性,就是恋旧。据说家燕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无论迁飞多远,哪怕千山万水,它们也能准确地飞回故乡的旧巢。这意味着,每年飞回来的,极高的概率是往年的大燕小燕,岁岁年年往来,延续着生命的轮回。自古以来,若有燕子在自家房屋中筑巢、生儿育女,人们也会视为吉祥、有福之事。
春暖花开的时候,父母会看着屋檐下的空巢告诉我们:燕子马上就要飞回来咯。那种心情,如同期待久别的亲人或者老友。
有一次,回老家的时候,老妈很有感触地说,燕子似乎也是通人性的。以前家里年年有燕子来,后来父亲去世后的那两三年间,不知道为什么,燕子就没有来过,檐下的巢一直是空着的。父亲的三周年忌日过后没几天,竟然又有燕子归来落户。
跟好友老路聊起燕子的事情,他很感慨地说,这让他想起了爷爷奶奶。因为小时候,燕子在家中筑巢,遇上刮风下雨,老人会特意叮嘱要为燕子留着门,以防它们回不了巢。
在农村,人与燕子,是一个独特而和谐的存在。
似曾相识燕归来,又筑新巢。只是这巢的所在,不是乡下的屋檐。燕子虽似曾相识,恐怕亦不是记忆中的那一对。
“记得旧时好
跟随爹爹去吃茶
门前磨螺壳
巷口弄泥沙
而今人长大
心事乱如麻
记得旧时遥
喜看阿婆纺线纱
瓦凹泡新茧
院内惹雏鸭
而今人长大
心绪淡若茶
记得旧时小
爱卷丫小衣襟角
檐底蹲蚁巢
树上共攀枣
而今人长大
心情恍比潮
记得旧时淘
总嫌先生讲乖巧
车马混鱼龙
睁眼乐妖娆
而今人长大
心思飘成草
记得旧时闹
偏要哥哥教捉虾
墙角挖青苔
梢头斗知了
而今人长大
心湖荡起潮
忆旧时,凤凰花开两小无猜,明媚时光里漾不尽欢笑嬉闹。
想如今,天高海阔音信杳杳,沧桑岁月间抹不平凄凉寂寥。”
写此文时,意外遇到这首诗,忍不住全文照录,诗中没有燕子,但却与我对燕子的回忆有几分契合,回忆是温暖的,只是诗的立意上过于寂寥和伤感。
旧时再好,总归天高海阔音信杳杳。
转头想想,楼下的燕子,再过十天半月,就会多出几只。
这,何尝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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