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罗曼蒂克消亡史》看好看的脸
2016年12月2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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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松落
  好电影有一种功效,可以让演员变美,不是甜腻的漂亮,而是有质感、有厚度的美。《罗曼蒂克消亡史》就有这种功效,整部电影看下来,单是演员的脸,就足够让人目不转睛。有人说,是众多演员的演技成就了这部电影,但事实上,这部电影也提升了他们的脸,让所有演员在自己的职业影集里,有了一张清晰精致、厚实饱满的肖像,这等于给他们送了一份厚礼。
  从《罗曼蒂克消亡史》最早的几个预告片,到插曲《Take me to Shanghai》的MV,最让我惊叹、让我目不转睛,让我像吃了一碗特别香、特别解饿的米饭的,就是其中的一张张脸。他们像是在凝视镜头,专注地对我们说话,摄影机镜头也像是在凝视他们、专注地对他们说话,甚至,像是用一只无形之手拂过他们的脸,那些久经镜头塑造的、被各种角色熔炼过的人间绝色。
  木心曾说:“不再看文章了,看那写文章的人的脸和手,岂非省事得多?”脸是最大的提喻法,对人,是一个人的提喻;对电影,更是一个电影的提喻。《罗曼蒂克消亡史》精于此道。
  最意外的,竟是浅野忠信。他成名的年代,是摇滚的年代,是科特·柯本式褴褛之美盛行的年代,男人们蓬头垢面,胡子满脸,留长发,或者扎发辫,衣服故意要穿得东一片西一片。也美。但那种美,是涣散的美、带杂质的美、赤子理直气壮的美——不听任何训诫,不接受任何梳理的美。《罗曼蒂克消亡史》却把他梳洗打扮了一番,把他训诫过了、梳理过了,让他的长袍和礼帽像是一身制服,让他整个人无比干净、无比深沉。
  他脸上的毛孔,剃过胡子后青色的痕迹,眼角的细纹,收缩下巴时堆积起的脂肪,杀伐决断时脸上肌肉的蛮横和僵硬,都是很有质地的美。还有最难忘的一幕,出现在电影开场,他坐在条纹布的沙发上,和赵宝刚说话,笑着笑着突然变成了假笑,眼睛突然变成了大小眼,眼角耷拉着。经过世事,并且都往心里去了,才有这种美。
  其他的中年人也美,葛优嘴角那个小小的凸起,放在他出演的其他角色身上,就给人猥琐之感,在这里,却有种灰色调的干练。杜淳平时的形象,尤其是出席时尚活动时的形象,常常给人又白又亮的感觉,像瓷,像白巧克力,在这里,他却像是块青石。
  连吕行也美,演的是那么可耻的角色,他却让这可耻变得有说服力了。微胖的脸,眼睛有点肿,是沉湎贪欢的中年人的标准面相,这样的脸,天然是要被女人原谅的,也是要被周围的人原谅的。
  黑帮男人们穿长袍的身姿也美。钟欣桐扮演的老五去刺杀马晓伟扮演的老二,开枪的瞬间,小喽啰挺身出来挡枪,胸脯中枪的瞬间,向上微微一弹,然后小腿垮了,整个人掉下去。穿着长袍的身体,在这一系列动作中间形成的那种弧度,有种难以言喻的优美,像蒋云行给金庸小说画的插画,线条行云流水,又有点下坠感,像是从八大山人画的鸟身上借来的。
  女人们更美。章子怡的脸,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的明星才有的脸,明媚干脆,又阴影重重,她的装扮,则像比亚莱兹画中人,大毛领子披肩,薄薄的纱裙,华丽、脆弱、淫靡。袁泉的造型,则是中式的比亚莱兹,做工繁琐的旗袍,衣料都是镂空的花纹,领子和扣子都是又厚又结实,一直扣到下巴,看上去保守,实际防不胜防。
  闫妮也美,脸刻意黑黑的,深不可测,不怀好意,死也要死得庄严,坐在椅子上,抚过自己的伤口,也抚平衣服的褶皱。霍思燕给杜江擦血,擦了两把,发现眼前这男人长得浓眉大眼,脸上突然有了一种贱贱的妩媚。
  所有人都严格遵守画面构成的纪律。章子怡和葛优在房间里谈判,没有谈拢,章子怡起身要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黄金分割线位置,上半身倾斜着,破了黄金分割线,忽然又走回来了。
  看电影,其实像吃饭。有的电影,看过,胃满了,却还饿着;有的电影,看上三分之一,就不饿了。《罗曼蒂克消亡史》就是后一种,那一张张脸,就把我看饱了。我知道他们离开这部电影,就失去了这种郑重、这种深沉,我也知道他们在这个电影里用脸组成的,是一个时代的幻象,但我毕竟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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