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9年,一个理论上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最长执政期限。前提是,宪法修正案能够在4月16日举行的全民公投中获得通过。
土耳其修宪公投,被英国《金融时报》评为“2017年全球值得关注的九件大事”之一。目前看来,修宪过关是大概率事件。
土耳其一旦成功修宪,意味着自1923年立国以来实行的议会制将被总统制取代,虚位元首变成实权总统,坐实埃尔多安一人独揽大权。
本报记者 赵恩霆
49岁时登上政治巅峰
与其说修改宪法是土耳其全国的一件大事,不如说这是一部埃尔多安的独角戏。因为修宪的发起者,是他一手创办并领导的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正发党)；成功修宪后的最大受益者,也是埃尔多安自己。
这颗优雅的野心诞生于1954年2月。埃尔多安出生在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的一个穆斯林家庭,儿时家境贫寒,15岁时,埃尔多安加入了支持政教合一的土耳其繁荣党青年预备队。他年轻时还曾是职业足球运动员,志在加入国家队。
然而,土耳其国家足球队最终没有出现埃尔多安的身影,反倒是土耳其这个国家迎来一颗政治新星。1994年3月,刚满40岁的埃尔多安当选为家乡伊斯坦布尔市的市长。在他治下,伊斯坦布尔一改拥挤混乱的旧貌,经济繁荣、治安良好、环境整洁。
不抽烟、不喝酒,每周五去清真寺做礼拜,埃尔多安是一位虔诚的穆斯林。不过,美国《时代》周刊曾这样评价埃尔多安:他表面上是个世俗派,骨子里是个伊斯兰保守派。而在反对派眼中,埃尔多安是个狂热的宗教主义者。
在公共场合,埃尔多安总是一身西装,但他的夫人和女儿却总是戴着传统头巾,而这与土耳其“国父”凯末尔规定的政教分离的世俗国家相背离。1998年,埃尔多安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引用了一首隐含原教旨主义极端思想的古诗,随即遭警方逮捕。后来,他因“反世俗罪”被判处4个月监禁,剥夺政治权利5年,他所在的政党也被取缔。
正是埃尔多安被禁从政的那段时间,土耳其在1999年和2001年遭遇经济危机,通胀率近40%,土耳其里拉大幅贬值,与废纸无异,银行利率高达1000%,不得不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度日。
蛰伏期间,埃尔多安召集旧部组建正发党,该党在2002年的议会选举中获胜,自1987年以来首次出现一党在议会中占据多数席位的局面。同时,正发党通过修改宪法条款,使埃尔多安重新从政。2003年3月9日,埃尔多安成功补选为议员。两天后,埃尔多安被时任土耳其总统塞泽尔任命为总理。
至此,49岁的埃尔多安登上政治巅峰。此后,他又在2007年、2011年成功连任总理。
埃尔多安上台后,大力推进私有化改革,重视基础设施建设和出口贸易,成功将通胀率控制在5%至8%。2003年到2011年,土耳其的人均GDP从2500美元大幅增加到10522美元,GDP总量一举进入全球前二十位,跻身二十国集团(G20)。
漂亮的经济成绩单,使埃尔多安赢得了大量选民的心,是他和正发党得以连选连任的政治资本。进入21世纪后,土耳其的内政外交也随之烙上了埃尔多安的印记。
打压异己为修宪铺路
搞好了经济之后,土耳其国内困扰埃尔多安的有两件事,一是军方支撑着的世俗派,一是库尔德人势力。
作为土耳其政坛上的一股强大力量,20世纪60年代以来,土耳其军方曾分别在1960年、1971年、1980年和1997年四次发动军事政变,推翻带有宗教主义倾向的政府,力保世俗化大方向。
埃尔多安上台后极力打压军方势力,先后在2003年、2005年、2006年、2010年和2016年五次挫败军事政变图谋,并借机清洗大批中高级军官。经过十多年“换血”,如今的军方已无法再扮演“世俗化的支柱和保护伞”的角色,在土耳其政坛的影响力被大大削弱。
同时,埃尔多安和正发党连选连任,在选举战中彻底击倒了土耳其老牌世俗派政党共和人民党。虽然后者目前是土耳其议会最大反对党,但其席位数和影响力已今非昔比,世俗派的政治力量被极大弱化。
2007年7月埃尔多安第一次成功连任总理后,同年10月土耳其举行了一次全民公投,通过了宪法修正案,将议会选举总统改为选民直选,且任期由7年改为5年,可连任一届。实际上,这是正发党在为埃尔多安日后竞选总统铺路。
在2014年8月的首次总统直选中,埃尔多安毫无悬念地当选土耳其总统。不过,在现行政体下,总统是虚位元首,实权掌握在总理手中。但长期执政的埃尔多安已牢牢掌控权力,他当选总统后,土耳其的权力中心实际上从总理府转移到了总统府。
此后,埃尔多安提出修宪,主要内容是改议会制为总统制。没承想,原以为会顺利推进的修宪大计,在2015年6月的议会选举中受到世俗派共和人民党、代表库尔德人的人民民主党及新兴保守派民族运动党的围攻。正发党虽获简单多数,却未能获得过半议席单独组阁,终结了正发党13年来在议会中的多数地位。
不过,埃尔多安利用与上述三党的矛盾分歧,在规定时间内未能组阁,最终不得不在同年11月举行二次议会选举。这回正发党大胜,317席的多数席位使其又可以单独执政。这场虚惊意味着仍有部分政治势力足以威胁到埃尔多安的修宪计划,他遂再度出手打压反对派:2016年7月借未遂政变,清洗了大量旅美宗教人士居伦在国内的势力；2016年11月,拘捕包括人民民主党领导人在内的该党11名议员。
中东乱局中独树一帜
埃尔多安认为时机到了。2016年12月10日,正发党正式向议会递交宪法修正案草案。根据这份草案,总统被赋予实权,可直接任命包括副总统和内阁部长在内的高官,而总理职位将被取消；总统将不再受政党中立限制,可以继续担任政党主席；下次大选时间为2019年11月,现任总统可参选；修宪后总统可连选连任一次,但修宪前的任期不计在内,这意味着届时已当了11年总理、5年总统的埃尔多安,还可以再干10年——直到2029年。
今年1月21日,土耳其议会最终以339票支持的结果通过了包含实行总统制在内的宪法修正案。接下来,修正案只需在4月16日的全民公投中通过即可生效,土耳其自1923年以来的议会制政体将发生巨变。
如果说,较为成功的经济治理模式和较为狠毒的政治手腕,使埃尔多安成为土耳其继“国父”凯末尔之后最具影响力的政治人物,那么,土耳其特殊的地缘政治环境和周边地区局势,则在客观上帮助埃尔多安在国际上树立了强人形象。
土耳其地处中东、横跨欧亚,埃尔多安上台后,继续奉行“脱亚入欧”的基本外交策略,但他对西方国家的态度却个性十足。2003年,埃尔多安曾拒绝美国借道土耳其空袭伊拉克。
作为北约中的军事强国,土耳其在埃及、利比亚和突尼斯问题上曾不顾北约和美国而单独行动,2015年11月击落俄战机也曾让北约国家大为光火。2009年1月,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埃尔多安曾因加沙问题怒怼以色列总统佩雷斯。2010年,埃尔多安因以色列武力拦截赴加沙国际救援船并造成9名土耳其人身亡一事,差点与以色列断交。
由此,埃尔多安成为阿拉伯世界的英雄,土耳其在中东的政治地位迅速抬升。2011年中东北非动荡,穆巴拉克这样叱咤中东多年的风云人物纷纷倒台后,埃尔多安受到的追捧无人能出其右。这一年,埃尔多安当选美国《时代》周刊年度人物,被认为是中东难得一见的优秀领导人。
不过,由于近年来经济增速放缓、社会矛盾集中爆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担心埃尔多安会走向独裁。2013年以来,土耳其世俗派与保守派的斗争日趋激烈。前者竭力反对修宪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埃尔多安集权破坏了民主,更担心他会摈弃世俗化,将土耳其引向宗教主义。
去年未遂政变后,土耳其与西方关系遇挫,欧盟暂停土耳其入盟谈判,土美就在叙利亚反恐打不打库尔德人的问题分歧难解。同时,埃尔多安化解击落战机事件,与俄罗斯重修旧好,并借此进一步深度介入叙利亚问题,逐渐改行东西并重的外交战略。几番波折后,土耳其在中东的地缘政治角色被进一步强化。
摆平了国内政坛,又在国际上威名远扬,4月16日的全民公投一旦通过宪法修正案,埃尔多安无疑会在政治强人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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