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成一片废墟的伊拉克摩苏尔市。
本报记者 王昱
库尔德人欲建国
对于后“伊斯兰国”时代中东局势的预判,其实早在伊拉克的摩苏尔和叙利亚的拉卡激战正酣时就已经展开了。
6月12日,俄罗斯战略文化基金会网站刊发中东问题专家亚历山大·库兹涅佐夫的文章《伊拉克在“伊斯兰国”覆灭后将会如何》,文章历数“伊斯兰国”覆灭后中东地区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库兹涅佐夫在文章中特别警告称,在合力剿灭“伊斯兰国”之后,能否妥善地回应库尔德人的建国或自治需求,将成为决定中东能否重归稳定的一大关键点。
的确,如果说在反“伊斯兰国”战争中有哪一派势力出力最多,那么一定非库尔德人莫属。
2014年夏,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武装突然崛起,横扫伊拉克半壁江山,震惊世界。关键时刻,是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武装顶住了“伊斯兰国”的攻势,遏制了其扩张势头,继而收复失地,令世人刮目相看。而在“伊斯兰国”势力侵入叙利亚之后,其境内的库尔德人反政府武装又在第一时间“深明大义”地调转枪口,将攻击重点聚焦于“伊斯兰国”,极大地缓和了叙利亚的局势。
库尔德人问题的根源非常复杂。就人口而言,库尔德人是中东地区人口仅次于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和波斯人的第四大民族,他们散布在土耳其、伊拉克、叙利亚、伊朗边境地区,但在各自的国家中却属于少数民族。历史上,库尔德人与犹太人一样,一直试图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但对于那些已经立国的中东国家而言,库尔德人的独立倾向却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土耳其、伊拉克、叙利亚、伊朗历史上都曾经对库尔德人进行过残酷的镇压,库尔德人一直没有得到独立的机会。
在此背景下,“伊斯兰国”问题的突然爆发无疑给库尔德人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2014年9月,美国在伊拉克北部城市埃尔比勒附近成立“联合作战指挥部”,开始向库尔德人提供武器支援和人员培训。
经过三年的发展,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人政府”、叙利亚的库尔德民主联盟、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在反恐战争中已经被整合为一个强有力的同盟。据可靠消息,仅在伊拉克就有近10万名库尔德武装人员在作战,而叙利亚的库尔德民主联盟手中的力量也与之不相上下。
库尔德人兵强马壮,是到了提条件的时候了。今年3月,在日内瓦举行的叙利亚和平谈判会议上,叙利亚库尔德地区独立的议题再次提上议事日程,目前有两个方案:要么完全独立,要么在承认叙利亚中央政府的前提下,组成邦联。而在伊拉克,以库尔德民主党领导人马苏德·巴尔扎尼为首的伊拉克库尔德斯坦自治区政府则要求在战后进行决定是否独立的全民公决。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库尔德人在战后双双获得独立,那么土耳其和伊朗境内的库尔德人是否会跟风效仿?
事实上,这个可怕的前景已经促使土耳其等国开始行动。据路透社6月28日消息,土耳其军方对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人民保护部队”(YPG)实施了炮击,摧毁了该组织的武装目标。消息还称,土耳其战机同日还袭击了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武装分子,打死7名库尔德工人党(PKK)成员。
看来,反“伊斯兰国”战争未停,“库尔德战争”似乎已然开火。
大国博弈犹未已
行文至此,有一个问题就必须回答。美国在反“伊斯兰国”战争中不遗余力地支持库尔德武装,难道仅仅是为了尽快将“伊斯兰国”平息吗?难道就没有预判到这一系列连锁反应吗?
回答显然是否定的。事实上,正如一些俄罗斯媒体近来反复指责的那样,维持中东“适度”的混乱,可能更符合美国的利益。
目前,围绕打击“伊斯兰国”存在三大联盟,分别是美国领导的欧洲地区国家组成的联盟,俄罗斯、伊朗、叙利亚等国家组成的联盟,以及沙特领导的阿拉伯伊斯兰国家联盟,但发挥实质作用的还是美国和俄罗斯领导的两大联盟。所以,对于“伊斯兰国”的平定之战,本质上成为一场美俄之间“先定关中者王”的夺权游戏。
然而,在这场游戏中,俄罗斯显然比美国玩得更加认真。在奥巴马时期,美国中东战略的总体特征是战略收缩、避乱求稳、慎用武力,因此,美国在中东“一家独大”的时代,“伊斯兰国”非但没有受到遏制,反而越发膨胀。而伴随2015年9月俄罗斯发动对“伊斯兰国”的军事打击,俄逐步掌握了打击“伊斯兰国”的战略主动和道义制高点。在俄罗斯的压力下,美国这才不得不认真起来,加大了对“伊斯兰国”的打击力度,尤其是特朗普上台以来,更是彻底抛弃了奥巴马时代“慎用武力”的态度,甚至直接派地面部队进入叙利亚的拉卡打击“伊斯兰国”,以期彰显美国的存在感。
在美俄都认真起来之后,“伊斯兰国”很快就要在夹击下迅速覆灭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相比于俄罗斯,美国出手有点晚了。盘点一下反“伊斯兰国”战争中的几个当事国,你会发现它们几乎都已经成为俄罗斯事实上的盟友或准盟友:叙利亚的阿萨德政权借反恐战争重新坐稳了江山,自然对俄罗斯这个盟友感恩戴德；土耳其的埃尔多安由于不满美国扶持库尔德人的态度,在过去几年中实现了外交上的“大拐弯”,迅速投向了俄罗斯的怀抱；就连俄罗斯的另一个盟友伊朗,也通过介入反恐战争打开了与伊拉克、卡塔尔等国之间的外交局面,甚至公然出兵介入伊拉克境内反恐,逼迫着美国及其盟友沙特不得不对其进行围堵封锁。
一圈算下来,中东的政治格局如果真的随着“伊斯兰国”的覆灭就此定局,美国将失去整个中东北部的“半壁江山”。苦心经营中东多年的美国显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出现,如果想要挽回,就必须让骰子重新转动起来。
事实上,除了库尔德人建国问题,伊斯兰教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教派冲突也可能成为美国“重新掷骰”的一大口实。由于“伊斯兰国”兴起时曾经大量屠杀什叶派穆斯林,眼下,在伊拉克东部的迪亚拉省,伊朗支持的伊拉克什叶派民兵正在对逊尼派大肆报复,甚至进行集体处决。如果什叶派与逊尼派之间的冲突继续激化,中东再次爆发教派战争的可能性同样存在。
恐袭回潮深可惧
如此看来,中东政局并不一定会随着“伊斯兰国”的覆灭而有所消停。那么,整个世界又如何呢?全球的恐怖袭击是否会因此消停点?
可能恰恰相反。
过往几年的经验表明,“伊斯兰国”在中东战场上的溃败从未导致过恐怖活动的收敛。相反,自2015年“伊斯兰国”陷入衰退以来,它开始在外线开辟战场,欧洲首当其冲,法国、德国、比利时、瑞士先后遭到恐怖袭击。进入2017年,“伊斯兰国”的反扑已呈全球化态势,除欧洲外,俄罗斯、阿富汗、伊朗、埃及、菲律宾、印尼均连续发生恐怖袭击,英国甚至在3个月内连续发生3起重大恐怖袭击。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在于“伊斯兰国”并非一个划地为王的区域性政权。刚刚据传被击毙的“伊斯兰国”头目巴格达迪,当年在设计这个恐怖组织时,就将其目标定位于全世界,而这种野心一旦被其组织成员接受,是不会随着他和他的政权的覆灭而消失的。
据美国情报部门披露,截至2017年,全球约有1.2万名外籍武装人员加入“伊斯兰国”。这些成员主要来自英国、法国、美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等西方发达国家,还有中亚、东南亚伊斯兰国家。
这些外籍人员与叙利亚、伊拉克战场上的“伊斯兰国”武装人员并肩作战,目前除少部分被打死或被俘外,相当多的外籍人员因前线败退最终返回自己的国家。他们经过极端宗教思想的洗脑,仇视西方制度和世俗社会,一些人回国的目的就是要在国内制造恐怖事件以报复战场的失败。由于他们经过了残酷的战场洗礼,有各种武器、爆材的使用经验,有相对完整的组织网络,并有获得资金和枪支弹药的渠道,因而具有制造大规模恐怖袭击的能力。
可以想见,随着“伊斯兰国”作为一个政治实体的最终覆灭,大量更高层、更富于经验的恐怖分子将被散播到全世界,重新干回他们当年赖以起家的老本行,我们也许将面对组织更加严密、行动更加毒辣的恐怖袭击。
“伊斯兰国”虽然行将覆亡,但它的阴魂注定将盘踞在中东和世界的上空,久久难以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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