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记忆
2017年08月1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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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宁
  看瓜是一个大任务,至少我和姐姐是这样认为的。
  白日里看瓜,在凉飕飕的风里,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逗引着蛐蛐,几乎相当于休闲度假。只是,当白天的悠闲过去,夜晚来临的时候,听着玉米地里蛐蛐们的叫声,狗们在某个角落里低低地吠叫,街道上有小孩子在哭闹着喊着妈妈,我总是会下意识地靠姐姐近一些。如果忽然间有脚步声在地头上传来,我会吓得心提到嗓子眼,恨不能躲到床底下去,化作一把泥土、一片叶子、一个西瓜,总之,什么不引人注意就化作什么。比我大三岁的姐姐也大气不敢出一口,只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好像在玉米地的某个角落里传来。我想那贼一定在偷窥着我们。我在心里默念着:赶紧挑一个最大的西瓜,快快走吧;无论如何,都放过我和姐姐,让我们能平安地回家吃母亲做的晚饭。我还想问问姐姐,怎么办呢?你害怕吗?可是却开不了口,怕一出声,那贼立刻拿了大棒子,从背后当头给我一棍。
  在我吓得闭上眼睛,连夜空漂亮的星星和月亮也不敢看,而且马上要很没出息地哭出声来的时候,母亲温暖熟悉的声音忽然间响起,我立刻跳起来,冲母亲喊:娘,我饿了!母亲的手电筒照过来,递给我和姐姐:饿了快回家喝玉米糊豆粥去,路上注意点儿,别栽沟里去了!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跟着拿手电筒的姐姐走过田间小路,经过一个沟渠,穿过一条巷子,然后再一折一拐,便进了自己家门。父亲正在院子里就着灯光搓麻绳,准备卖西瓜的时候绑地排车上的西瓜用。姐姐自己舀了糊豆粥喝,我也去灶间盛饭,却无意中踩着一个夜游的老鼠的尾巴,我吓坏了,喊:娘,有老鼠!却没有人搭理我的惊吓。我想起瓜棚下的母亲,忽然有些想她,后悔跟了姐姐回来。我宁肯饿着肚子,也不想在如此孤独的夜晚,一个人吃饱了睡下。
  后来母亲究竟有没有回来睡觉呢,我也不知道,因为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睛,母亲已经扛起锄头又下地干活去了。桌子上放着一个洗干净的甜瓜,我欣喜地咬下一口,觉得院子里没有人声的寂寞,被这甜蜜的味道给冲淡了。
  谁也不知道偷瓜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踩点的,大约西瓜刚刚冒出头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琢磨上了,眼瞅着哪家的瓜地一派喜气丰收的模样,个个西瓜都圆滚滚的,惹人惦记。如果不吃上一个,这一年夏天,真是等于白过了。看瓜的人,也大约在视线交锋中,就发现了偷瓜者的欲望火苗,所以一来一往,就是家家瓜地里都建起了瓜棚,等着前来买瓜的人,更等着胆敢偷瓜的那个主儿。
  可是,那个来偷瓜的贼,始终都没有来,以至于我常常问母亲,明明没有贼来我们家,为什么还非要那么辛苦地天天在地里看呢?母亲便瞪我说:万一哪天贼来了,将西瓜全都偷走了,岂不是这一年都白辛苦了?
  西瓜被一车一车拉着去集市上卖的时候,很少会有人再将防贼当成看瓜的重点。那时候的瓜地,渐渐变得空旷,露出了泥土的颜色,显得落寞和孤独。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地平线了,整个村庄都笼罩在薄薄的青烟和夕阳之中。一切都是安静的,连狗叫也没有。我一块田地一块田地地走过,看到村子里所有的西瓜地,原来都与我们家的一样,变得空荡起来,好像被洗劫过后的战场,或者被人偷袭过的家园,有些忧伤,还有失落。我想起瓜棚也很快就要拆了,我养的蚂蚱,大约会在某个清凉的夜里,悄无声息地溜走。而等到瓜棚的4个柱子拔掉,地面重新成为田地的垄沟,完全看不出我曾经在某个夜晚躺在瓜棚下看向天空的痕迹。
  我知道,最后一个有些寡淡的西瓜吃后,热闹的夏天,也就快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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