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一场文学的“思想实验”
2017年09月0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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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记者 王昱
  从刘慈欣小说《三体》备受追捧,到一个又一个科幻IP被搬上荧幕,近几年来,科幻这个文学题材正在越来越受到中国读者的热捧。今年的上海书展,科幻文学唱起了主角,“地图与疆域:科幻文学的秘境”是本届书展的主题,25位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家对科幻文学各抒己见。
  科幻到底是什么?其实,对于大多数中国读者来说,科幻虽火但却十分陌生。尤其是在文学内涵越发丰富的今天,想要定义它已经越来越难了。但我们不妨采用“反向定义”的方法,来告诉您它不是什么。解释几个中国读者对科幻常见的误区,让您真正认识并爱上文学皇冠上这颗璀璨的明珠。
>> 科幻并不年轻
  很多中国读者认为科幻是个“新兴玩意儿”,事实上,科幻文学年龄相当大,严肃文学中的很多品类,如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后现代主义作品与它相比都是“小字辈”,并且都从中备受启发。
  说起来,科幻小说的起源就非常“科幻”。它肇始于1816年,这一年欧洲的气候非常反常,以至于被称为“无夏之年”。大诗人雪莱和他的妻子玛丽·雪莱以及几位朋友被困在度假的寓所里,穷极无聊之时决定讲段子取乐,于是玛丽·雪莱现场编了一个“人造人”的故事。事后,雪莱夫人觉得这个创意十分有趣,就将它写了下来,于是有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本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小说描写科学家弗兰肯斯坦与自己制造的怪物之间的恩怨仇杀,怪物因为得不到社会的理解和爱,走上了弑主的毁灭道路。
  自《弗兰肯斯坦》之后,科幻正式进入文学舞台。科幻小说进入了长达一个多世纪的草创期。凡尔纳、威尔斯等作家给科幻小说增添了更多的科学元素。二战以后,科幻小说突然发力,“科幻小说三巨头”艾萨克·阿西莫夫、罗伯特·海因莱因以及来自英国的阿瑟·克拉克开启了科幻的黄金时代。时至今日,不论是在文学作品还是电影、游戏、动漫中,科幻都占有了举足轻重的分量。
  近两百年的“高寿”,以及如今生机勃勃的活力,证明科幻强大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来源于科幻的本质。它实际上是人类在科学时代的一种抒情方式,正如古典时代的神话、中世纪的英雄传说一般。只要科学时代尚未终结,人类对于科学的幻想就不会终结。
>> 科幻不是儿童文学
  对于科幻,中国读者还有另外一个误区,那就是认为科幻是一种“儿童读物”。《三体》的作者刘慈欣曾经略带尴尬地自述:“中国作协里没有科幻文学的分支机构,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科幻文学一直划归到儿童文学委员会,所以儿童文学奖中的科幻并非局限于少儿科幻……”
  把科幻当做儿童读物,中国读者的这个误认也算举世罕有的奇葩。事实上,在国外,像《小灵通漫游未来》之类的“儿童科幻”并不被算作真正的科幻作品,儿童科幻作家和成人科幻作家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团体,彼此没有交集。
  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真正的科幻总是涉及一些“少儿不宜”的沉重话题——在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中,科幻就开始追问“什么是人性”“什么是生命”这样深邃的问题。这种“套路”被一些后世小说家越讲越深奥,以至于很多科幻小说基调十分沉重。这方面的突出例证,是美国小说家杰弗里·兰迪斯创作的小说《迪拉克海上的涟漪》,该小说创造了一个十分奇特的情景:主人公发明了伟大的时空穿梭机,就要扬名立万的时候,其所在的旅店发生了火灾,他被封闭在火屋里,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不得不靠不停地穿越来“续命”,每次穿越回来,烈火就离他近一点。这种特殊情节的巧妙安排,抒发了美国上世纪70年代“垮掉一代”对生命流逝的那种特殊的哀伤。没有一定知识储备和经历的人,很难理解文中含义。其他的小说,比如《高堡奇人》中描写的纳粹赢得二战统治世界后普通人的命运、《黑暗的左手》中对社会学深邃的探讨,这样构思巧妙、内涵深邃的小说,显然不是写给小孩子看的。
>> 科幻不是快餐文化
  随着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读者接触科幻小说,上述那些对于科幻小说“年轻”、“幼稚”的偏见正在逐渐消退,但另一种隐形的偏见却在兴起,即认为科幻文学是一种“快餐文化”,甚至是科幻电影、科幻游戏的附庸。似乎科幻小说就是为了等待被拍成电影、改编成游戏的“半成品”。
  这种偏见,其实是被科幻的绚丽外表所迷惑造成的。还是拿中国眼下顶尖的科幻小说家刘慈欣来说,很多人在读他的小说时,首先折服于其幻想的宏大和瑰丽,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将这些图景拍成电影一定更加绚烂。然而有趣的是,时至今日,刘慈欣的小说并没有一部被改编为电影上映。《三体》一书大火后,有电影公司终于下决心筹拍该书的电影版,但其前景却普遍不被人们看好,大多数《三体》一书的忠实读者,都认为电影不能表达出小说中的深邃思想。
  科幻小说是一种极具双面性的文体——一方面,其瑰丽的幻想很适于电影等手法做进一步视觉表现;但另一方面,正因为科幻的幻想可以比其他文学作品更加天马行空,真正一流的科幻作家往往能利用这种特点创造一个宏大的世界观和逻辑结构。而这些,恰恰是小说转化为电影后很难表现出来的。大多数科幻小说改编的电影着重表现小说幻想的瑰丽。因此,科幻是最适于却又最不适于拍电影的文体。
  在这方面,美国有过不少前车之鉴,比如“科幻三巨头”之一的海因莱因,曾经有过一本著名的中篇科幻《星船伞兵》,后来被改编为好莱坞大片《星河舰队》。电影虽然比小说更受欢迎,却完全改变了小说原有的味道——在小说原著中,作者原本重在探讨自己对于“公民权”“国家政治结构”的思考。但在电影拍摄中,导演将这些桥段全部删去,《星河舰队》变成了一场人族与虫族血腥互殴的爆米花大片。当然,这样的电影可以卖出高票房,但为原著“招黑”不少。
  一部卖座的科幻电影可以思想肤浅,一部好的科幻小说却绝不会肤浅。在电影院里,你只能看到科幻的一半魅力。想要体验科幻小说的完整乐趣,还需回到书桌前。
>> 科幻并不虚幻
  人们对于科幻小说的最大误解,还不是以上这些,而是对于幻想本身误认——很多人觉得幻想、写小说,尤其还是科幻小说,那当然可以爱怎么写就怎么写,用一支笔肆意妄为。
  这种误认让人想起了一个段子:大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在写完《安娜·卡列尼娜》后,曾收到不少读者的抗议信,很多心软的读者指责托翁把安娜写死太残忍,被逼急了的托尔斯泰说了句名言:“不是我要把安娜写死,是她自己要死。”
  的确,一本好的严肃小说,其故事情节的发展是要遵循严格逻辑的。人物怎么想、怎么做,都必须合情合理,不能由着作者的性子来。只有二三流小说家才会制造一个车祸或者癌症,对笔下的人物随意生杀予夺。
  科幻小说可以说是对于这条定律最为忠实的执行者。由于顶着科学的名头,真正好的科幻作家虽然在背景设定上天马行空,但真正让其笔下的世界运行起来时,却从不乱加干涉。在这方面,著名科幻作家克拉克曾有个形象的比喻,他说写科幻小说就是一种“思想实验”:科幻小说家们将现实世界放入自己的“小说实验室”,添加几个新“条件”——这种条件可能是某项技术的进步,某种新发明的出现,甚至某种自然界定理的改变——然后让世界重新运行起来,看看世界在这些条件下运行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在逻辑严谨这方面,克拉克本人就是突出的代表,他的小说中处处透露出这种思想实验的光辉,以至于小说中的许多预测(无论是技术上的还是社会学上)都已成现实。
  科幻小说其实并不虚幻,它构筑的实际上是一种“虚幻的真实”,是一场以世界为蓝本的“思维实验”。也正因如此,它才无愧于自己“科学幻想”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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