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郁林
祖父的藏书很多,那是缘于祖父娶了一个秀才的女儿,我的祖母叫于全福。当时的女子是没有名字的,正因为祖母出身于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秀才,所以祖母不仅有名字,而且名字还是响当当的,寓意吉祥,寄予了父辈们美好的祝福和愿望。祖母是小脚女人,缠过足。祖母知书达礼,祖母知道的很多,我的童年就好像是在老屋的藤椅上,躺在祖母的怀里,听着她讲故事长大的；古代婚丧嫁娶的礼数她都清清楚楚,村里的人有事都愿意来询问祖母,老屋也会变得异常热闹；听父亲说祖母还打得一手好算盘,左右手可以同时打,年轻时和祖父一起打理着家业,老屋里经常有“此起彼伏”的算盘响。
祖母淑德贤惠,慈祥温和。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老屋外的下雪的冬天,因为那个冬季里祖母的老母鸡没有飞出雪地,就倒在血泊里了……
总感觉童年的雪特别多,我们一群小伙伴在老屋外的雪地里玩疯了,不顾冻得发紫的脸蛋,不顾被雪冰得通红的小手,更不顾雪水浸湿的棉靴……大家欢笑着,追逐着,打闹着,堆着雪人,打着雪仗……就在这时一只惊惶的母鸡扑棱扑棱地飞到了我们的雪人上,把打扮得漂亮的雪人弄得面目全非了。我们愤怒了,不顾一切地要惩罚那只母鸡,石块、雪球、木棍,铁锹……统统地掷向那只倒霉的鸡……“孩子们,别打了,那鸡要生蛋了,不要打它了!”祖母的哀求声顺风飘来,可是我们什么也听不见了。迷朦中看见祖母走出老屋,但那风雪,还有她那三寸金莲让她着急生气,“不要打了,奶奶明天给你们煎鸡蛋!”祖母的声音带着哭腔了。可我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很快那只鸡残喘着软在了我们的铁锹下,四肢伸直,雪地里慢慢渗出一圈红。这时我们害怕了,个个都傻了眼,屏住了呼吸。突然,身后一个重重的撞击声惊动了我们,我们撒腿就跑,看见祖母仰面摔倒在雪地上。祖母哭了,望着她心爱的老母鸡,她的手在抖,她的唇在哆嗦,老泪纵横,“你们这帮土蛋可气死我了!”祖母喃喃地说。我害怕极了,也心疼极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奶奶没有责骂我们,更没有打我们,反而让我们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鸡肉。
那个冬日,老屋灶台边飘散的肉香芬芳着我的唇齿,也温暖着我生命的旅程。祖母的慈爱和宽容,使我有了深深的内疚和自责,使我懂得了宽容有时候比惩罚更有力量,更能碰触一个人心底里那柔软的部分,更能唤醒一个人的自尊,更能有效地救赎一个人的灵魂。这在我日后的教学生涯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