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后我的生命还有多久?这个问题是人类最为关心、也最无解的终极命题。翻翻历史,你能找到不少奇能异士给人准确预测寿命的传闻,但这样的故事大多发生在传说中。近日,史上第一个真正靠谱的“算命先生”终于现身——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研究人员开发出了一种基于大数据的人工智能算法,能准确预测病患的死亡时间,且准确率高达90%!
如果AI真的具备了“算命”的功能,对于那些时日无多的病人和家属来说,到底是一种冷酷还是温情?
本报记者 王昱
临终关怀,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大夫,他还……有几天呢?”在危重监护室,家属问道。
“可能还会有几天时间吧。”医生含糊而小心翼翼地回答,同时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病人。事实上,他心里很清楚,病人已经气若游丝,甚至可能撑不到今晚,如果躺在那里的是自己的亲人,他或许会立刻放弃常规治疗,选择减轻病人痛苦、让病人和家属不留遗憾的临终关怀。
事实上,现代西方主流医学界认为,当一个病人不可能活到一年以上,治疗就应被转移到一个临终关怀小组,他们试图让病人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或几个月尽可能远离痛苦。为此,他们努力消除病人的痛苦、恶心、缺少食欲和困惑,给予病人和家属足够的尊重,尽量满足其精神需求。当医学对挽救病人生命已经无能为力时,让病人走得不留遗憾,可能是这时最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面对焦急的家属,大多数医生不会直接“宣判”病人的“死期”。
医生这种“不残酷”的代价,却是现实中的残酷,根据调查,大约有80%的美国人更愿意在家中度过自己最后的日子。斯坦福大学之前发表过的题为《改善临终关怀与深度学习》的论文显示,高达60%的美国人在急性护理医院接受治疗的过程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一个病人过渡到临终关怀的时间太晚,很可能导致病人在生命最后时刻错过这个重要的护理阶段,在接受不必要的、费用高昂的治疗中死去,而不是在相对舒适的环境中走完生命旅程。在过去,医生很难准确预测病人的死亡时间,也难开口告知家属。至于准确把握进入临终关怀的时机,更近乎不可能。
让AI判人生死,合适吗
这一切有望因为人工智能而改变,斯坦福大学一个研究小组日前宣布,他们开发的一款人工智能算法,可以预测病人的死亡时间。
据报道,在这项研究里,斯坦福大学的人工智能团队开发了一款深度学习算法,让它学习了200万份电子健康记录里的患者数据。随后,研究人员们让这款算法去评估4万名特定患者是否会在3-12个月内去世,算法的准确率达到了90%。研究人员说,之所以没有评估3个月内的死亡可能,是因为这个时间太短,对临终关怀来说意义不大。
斯坦福大学人工智能实验室(AI Lab)计算机科学博士阿南德·阿瓦蒂表示:“我们可以利用在医疗保健环境下常规收集的操作数据建立一个预测模型,而不是精心设计的实验研究。现有数据的规模使我们能够建立一个全因死亡率预测模型,而不是特定于某种疾病或人口统计学的预测模型。”
根据斯坦福大学研究人员的描述,这个工具本身并不是用来指导护理过程的,但是,它可以与医生的评估结合使用,以便患者决定如何度过最后的时光。
先前,深度学习算法的一个潜在问题在于我们无法理解它是如何得出结论的,这也被称为人工智能的“黑匣问题”。但在临终关怀、避免过度治疗上,“黑匣问题”反而成了该算法的优势。该论文作者之一的肯尼斯·荣格博士说,“临终关怀的干预并不是要回答为什么一个人会生病。我们当然可以说‘一个人快死了,我们需要选择治疗方案’。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更需要理解原因,才好做治疗选择。”
研究人员们期待这一工具得到更为广泛的应用。“我们能在医疗系统中收集数据,打造预测模型,”阿南德·阿瓦蒂说,“这些数据的规模能让我们建立一个考虑所有因素的死亡预测模型,而不受某种疾病或是种族的限制。”
据报道,未来,这支团队希望在人工智能的助力下,让患者及时留下遗嘱,或者有机会做出选择,在自己想要的地方离开世界。“我们想让那些病情最重的患者与他们的家庭有机会交流,在他们病得不行,送往重症监护室之前,讨论如何过好余生。”荣格博士说。
目前,这一技术还没有应用到医院中,研发人员希望在推广之前作出更多的改进,他们希望该系统能够为终末期患者提供更好的临终关怀。研究者在公布报告时还一再重申,他们的这一研究,是为了找到临终关怀的准确时机,以极大地缓解病人及其家人面对死亡的痛苦。
人类是否正在丧失对自身的主权
然而,这项技术的公布还是引发了不小的争议。争议的最大焦点,恐怕还在于我们无法知晓人工智能“算命”的原理。正如斯坦福大学的研究者所承认的那般:人工智能具有的深度学习算法具有相当的复杂性,即使创建者也常常无法解释为什么深度学习模型会基于大数据统计产生特定的结果。
也就是说,人工智能的确可以“算”出病人何时去世,却无法将其演算流程解释给人听,因为其计算过程已经超出了人类大脑可以理解的范围。这意味着我们只能接受人工智能所得出的结果,却不能追问其过程——就像你无法让阿尔法狗解释其下围棋的思路一样,不是它教不了,而是你学不会。
这样一来,人工智能预测死亡时间这件事,就真的跟算命差不多了。但问题是,人类真的会心甘情愿听从人工智能,用我们不能理解的方式预测我们的生死吗?这不仅仅是个技术问题,更是个伦理难题。
如文章开头说过的,在各文明的传说中,都不乏先知或神谕准确预言人生死的故事,但有趣的是,大多数故事的主人公都不会相信或听从这类预言,虽然他们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败给了宿命。
这种相似情节的背后,其实是人类对自由的追求。人类普遍信奉“我的命运我做主”,我们不愿意将自己的生命权交由外物决定——难道AI就行吗?
事实上,人工智能预测死亡时间,预示着人类正在丧失对自身的自主权。在未来,AI也许能像预测病人死亡时间一样,预测你最适合学什么专业、干什么工作甚至找一个什么样的配偶。而其算法却是个“黑匣问题”,你永远无法知道AI为何这样吩咐。
虽然这样的生活或许会比你自己规划得更好,但恐怕很多人到那时还是会有一点不爽——因为从摇篮到坟墓,我们将不再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而成为被“AI家长”抚养的孩子。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