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意
要过年了,周末去花市买花,挑了一盆杜鹃,一盆蝴蝶兰。蝴蝶兰是我姐要的,说好看还花期长。我一直不喜蝴蝶兰,好看是好看,可学究气太重了。杜鹃多好,活泼生动,带着点小傲娇。过年花正盛,折一枝插到柴烧的花瓶里,玫红配黑灰,一幅美美的岁朝清供图。卖花的小妹说,过年清水供花,梅花才好,又清简又好看,还好闻。
是啊,谁不知梅花好?可是哪里去寻?北方的冬日没有梅花,腊梅倒是有,大明湖、千佛山、泉城公园的腊梅开得正好看,但也只能看看,万不可攀折的。梅花是岁朝清供的主角,看看岁朝清供图里,几乎都少不了伊的身影。可能古代人家有院子,种上几株梅,想来是自家的东西,折来插瓶也无妨。岁朝清供图是文人画里常见的主题,特别以明清为甚。有一段时间,对各种岁朝清供图大感兴趣,看了好多。不过,照我看画家笔下的清供多不怎么“清”,要么东西好贵,金石古器时时可见,要么东西太多,珍花瑞草一应俱全,也忒讲究了。看过陈洪绶画的《岁朝清供图》,干枝梅、竹、茶花插在一个鼓肚古铜瓶里,旁边一高足盘,盘内画松枝、观赏石。名为清供,但觉画面太满了,不大符合“清”的意境。
有一日读到汪曾祺的散文《岁朝清供》,里面有一段这样写——曾见一幅旧画: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到案上,题目: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才真是“岁朝清供”!
是啊是啊,这才是清供。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过年,我老家是北方的平原,冬日里也没有什么花,梅花也没见过,过年家家都是一盆青蒜供于案头。老妈说,养盆青蒜好过年,从进了腊月门,她就把青蒜养到一个缺了口或破了边的盆里,每日换水是小孩子的功课。到年根儿底下蒜苗蹿得高了,放在八仙桌子上,等待春节到来。看着蒜苗一天天往高蹿,也算是一件岁朝乐事吧。
有个朋友深得清供之清,前几天去她家玩,让她的创意给惊着了。书桌上,山药细长的枝叶,婉约得像首小诗;窗前,一块放在玻璃瓶中的地瓜,枝蔓张扬,占据大半个窗台;茶几上的白菜花栽在一只旧陶瓶里,黄色的花娇嫩娇嫩的;一排青萝卜顶着一头头绿叶子,并排站在一个装红酒的木箱里;紫色的洋葱,上面顶着一头绿苗苗,下面白色的须根在玻璃瓶中飘摇……啊,这种种随处可得天天都吃的物种,到了她的手中,个个成了仙成了精。如果放到清供界,那简直就是天团级的。
其实,她一家五口住在80平米的房子里,上有老下有小,天天忙得团团转,但她仍将生活过得这样生机盎然、清清爽爽。临走时,她教我如何养一盆好看的青蒜,白天放在窗台上晒太阳,晚上拿到屋里把水控干净,这样蒜苗不至于长疯,才好看。她说,“养好了,又挺又直,那样子看起来会很有君子风度呢!”这种能把平凡的日子过出花样来的能力,真是叫人服气。
隔天,我正在家鼓捣养蒜苗,买的两盆花也送到了,卖花的小妹还特意让人带来两枝腊梅,说是她在自家院子树上折的,叫我插瓶用。我看着这梅,突然特别想念老家八仙桌子上的那盆青蒜。我想我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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