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朗松
临近春节假期,J先生突然不想折腾了。
“多数人在二十多岁就已经死了,他们变成自己的影子,不断重复以前的自己。”J先生的QQ和微信签名,从来都是用罗曼·罗兰这句名言鞭策自己,即使年过不惑,也不能惜命,要不停折腾。
“你写PPT的时候,阿拉斯加的鳕鱼正在跃出水面,你研究报表的时候,白马雪山的金丝猴刚好爬上树尖。你在会议中吵架的时候,尼泊尔的背包客一起端起酒杯在火堆旁。有一些穿高跟鞋走不到的路,有一些喷着香水闻不到的空气,有一些在写字楼里永远遇不见的人。走出去才会看到。”
这段文艺女装“步履不停”的文案,简直就是J先生此前七年生活的缩影,即使娶妻生子做了爸爸,他依旧步履不停,连带孩子小小年纪护照上都盖满戳记。
所以,J先生打算今年春节窝在家里,喝喝茶,品品香,连酒都不和朋友约时,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动了,连带着孩子去坐过山车的想法都没有了。”对坐泡茶,我发现J先生居然选的是滚汤沸煎老白茶。
“村上春树说,我们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在某个瞬间一下子变老的。你又是被哪个片段击中的呢?”握着手中绵软温香的老白茶,我仿佛看到J先生一下子塌陷的激情。
“就是上个月连出差带旅游一个月回来后,我接着去球场打球,结果一下子抻了腰,以前这种情况,推拿两次就好了。没想到这回居然严重到去医院拍片子做理疗,折腾了快一个月才能弯腰穿鞋。”J先生边说边小心活动着上半身,仿佛回想起不愿重温的黑暗时刻。
“老婆当然埋怨我成天不着家,也不管孩子。”J先生说到这里,开始面有愧色,“但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原先自己一个人反手上药都没问题,现在我女儿主动给我换药,一下子心里觉得没法承受。也许真是到了更年期了。”
J先生当然没有到生理的更年期,但我想他是碰撞到了心理的更年期。我们年龄渐长,面对生活中的困境,能够更加游刃有余地面对,从中收获更多宁静和安详。但另一面,那些以往自己嗤之以鼻的平凡的脆弱,那些你从来不屑的“到了某个年纪就会知道的感觉”,突然之间井喷,让你措手不及。
我跟J先生聊起“恐飞症”和“恐高症”,有些人原本并不畏高,但是到了某个年龄,便突然心中恐惧,他们也是从激情澎湃无所畏惧的青年,变成了远离围栏的无趣大叔。
这不是衰老,而是一种成长和有所担当。只是这种感觉,就像昨天还能放肆打球出汗,啤酒烤肉；今天就只能畏热避寒,白茶枸杞；纵情奔跑和负重前行之间的落差,来得太快太猛。
我对J先生说,王朔曾有段话:“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我就呆在我自己的未来,我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变化,我的梦想还是像小时候,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不打算实现它了。”
J先生听后若有所思,他说,潘帕斯的风吟鸟唱,阿拉斯加的鳕鱼,西藏山巅的云鹰,火堆边喝酒的背包客我都经历过了,人生似乎就差去看长岛的雪了,可是后来才知道,长岛是不下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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