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用重现战争治愈了我们
2017年09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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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松落

  我有个朋友,女性,在军人家庭长大,从小喜欢军装,少年时代读到埃克苏贝里,醉心于飞行员那种美,同学们于是送她外号“将军”。她看了电影《敦刻尔克》之后,喜欢得不得了,在群里向大家表示“超级喜欢,所有元素都是我的最爱”,并且自嘲说“我可能是个直男”。
  的确,看《敦刻尔克》之前,我曾以为这个片子不适合女性观看,只有军迷才会喜欢,真正看过之后,我发现这是误会。《敦刻尔克》拍的不是战争,也不是政治博弈,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把这些都丢掉了,他拍的是能存留更久的东西:“战争的感觉”“战争中人的感受”。
  故事并不复杂,虽然有三条线,但都很简单,分别属于海滩上的士兵、游船上的道森父子、天上的战斗机驾驶员,都是小人物。整场战争的背景,只是通过片头的传单和片尾的报纸点出来,我们看不到国家元首们的博弈,看不到高级将领的运筹帷幄,只能看到军人和平民,看到他们的遭遇和感受。
  这样做无疑非常聪明。敦刻尔克大撤退,作为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事件,结果近乎人尽皆知,已经无所谓剧透不剧透,唯独战争中具体的人的命运是未知的,是有创作空间的。所以诺兰把视线放在小人物身上,讲述他们的逃生、遇难、幸存和拯救,它的重点,是“战争的感觉”和“战争中人的感受”。
  在这部电影里,每个人的感受,都是被反复注视、反复放大的。汤米和战友抬着伤兵,走过漫长的海滩;汤米和战友被困在船舱里,德军的子弹突然来了,击穿了船舱,留下一个又一个弹孔;船被击中了,士兵们跳进大海逃生,炸弹在不远处爆炸了,即便是在海水里,也能感受到爆炸的冲击,他们努力挣扎、游动,拼命蹬着双腿。人的感官,人在面临恐惧时的生理和心理表现,在《敦刻尔克》里,就是这样被镜头不断放大,不断把我们包围,直到我们被带入其中。
  整部电影,就是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紧张的段落里,走向情绪的极致。为什么要这么做?它是用“感同身受”的方式,来让我们重新回到现场,去感受战争中的恐慌、疼痛、麻木、寒冷、饥饿。 
  《敦刻尔克》让我联想起的电影,都不是战争片,而是那些描述很微妙感受的电影。例如娄烨的《推拿》,用尽奇怪的、扭曲的甚至狰狞的音画,让我们进入盲人的感官世界;还有侯孝贤的《聂隐娘》,用大环境和人的互动,让我们感受某种特殊的萧瑟和肃杀。它并不是男性的电影,尽管整部片子从头到尾只出现了三个女人,每个女人在画面上停留的时间不超过10秒;它也不是战争片,它是一部感官电影,是为了给那个时代招魂,让现场重现,让我们不舒服两个小时,揪心两个小时。
  是啊,让人舒服的电影实在太多了,包括诺兰以前的电影,也都是让人舒服的、安心的,但人不能只停留在舒适感里,人也会追念某种不舒适感,而且是很具体的不舒适感。当那种不舒适感结束的时候,我们感受到的是更巨大的舒适。就像《敦刻尔克》的片尾,汤米坐着火车回家,车窗外有草地、孩童,有小车站和穿着得体的老人、妇女,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那一刻的舒适感,是任何电影都不会有的。我们重返痛苦的现场,最终却被治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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