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发先生二三事
2018年07月1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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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7月12日18:40,朱德发先生因病医治无效,撒手人寰,驾鹤西去。顿时中国现代文学界沸腾起一派悼念、回忆、致敬的浪潮。我和朱德发先生非常有限的交往片段,瞬间被激活,也变得无比灵动、鲜活起来……
     今年6月16日,早饭后,我徘徊在山师翰林大酒店中厅。刚刚和多年未见的解洪祥兄话说彼此的思念并且互嘱珍重,就看见朱德发老师在李宗刚搀扶下步入。我连忙前往问候。朱老师说,早上起来有点头晕,他们说不要来了,我觉得已经说好,不来不大好吧?说着话头一转,问我:你的书,评奖结果如何?我答以恐怕还没有开始,结果实难预料。朱老师笑笑说:放心吧。虽然评奖、评项目这些事,难免有非学术因素的干扰,但总体还是越来越透明,越来越公平。你的书还用担心吗?不需要看,只要摸摸,还不够重、不够大吗?还要怎么才算重、才算大?说着说着他被自己新鲜的说辞感动得“扑哧”一笑,我那颗悬着的心,也“扑哧”一下落地。说着,笑着,我们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他不让搀扶,自己手扶栏杆,慢慢走上二楼。
  开幕式后是合影。之后是第一场大会报告。我被安排为主持人。朱老师是第二位发言人。规定每人15分钟。我向吕周聚会长请示,问能不能通融一下,不要公开阻止朱老师的发言?吕会长说可以,但为了一视同仁,计时的信号还是要按时响起的……朱老师此番发言,一反常态,极其按时。计时的信号一响,他就草草收兵,把想讲的许多话压缩为一句结束语。我的任务完成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朱老师的身影。也没有多想,也许是学生们“挟持”走了,也许是他需要休息。却万万没有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与朱老师相会。
  今年4月,朱老师与一众专家来青岛大学为周海波老师的国家社科重大项目开题会作指导。会议日程安排得很满,白天朱老师被他的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晚间还要看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我很想请朱老师到家里稍坐片刻,给他斟上一杯杭州朋友寄来的明前龙井。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有作这样无益有害的争取。一直到朱老师离别的饭桌上,杨立华书记安排我“陪陪朱先生”,我这才有机会。朱老师的饭量比我大得多,也能小饮。我祝他健康长寿,他居然把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酒杯一放,就开始指点我们学科的症状,一言中的,直指要害,痛彻心扉!他比我们自己更了解这个学科,更热爱这个学科,因此也更心痛这个学科!他是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在山东的“掌门人”来给我们把脉点穴的,焉能不句句切中要害?
  2016年6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在中国海洋大学召开理事会。朱老师被邀请为嘉宾出席。我则是秘书长误把我作为“在岗”的理事发出预备邀请函,我也就将错就错“出席”。我一直在听会,朱老师却常常不在会场。我知道又是被学生“绑架”去了,或者是哪家大学邀请去做报告了。晚间吃饭,海大的朱自强先生要我和朱老师坐在一起。朱老师小声问我“老冯”“老cei(崔)”身体怎么样,我说还好,只是腿不能走远路,上下台阶也吃力。冯老师更厉害些,大夫说应该做手术,与其晚做不如早做,早做少受罪。不料朱老师很激动:大夫说大夫说,现在的大夫有几个是凭真本事看病?进了医院,净等着交钱就是了……我也附和着说,听说东北有一位老者,去世两天了,医嘱还在开药,一天吸了几十个小时的氧气……朱老师长叹一声说,大夫也好,学者也好,德,还是最重要的。没有医德,哪有医术?人品有问题,学问也好不到哪里去!拐了一个小弯,他立马又回到他的生命的原点:学术、学术,还是学术!
  会后,我和孩子们编著的一套关于文学期刊的书,费尽周折,总算印出来了,不料却深陷在一派令人惊异不止的冷漠之中。我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大约是去年11月间,我的母校与我联系,准备联合几个单位,开一个研讨会,推介此书。我自然非常高兴,而且知道这一定也是朱老师的心意。12月3日,是那个冬天最冷的日子。北京、天津、江苏、浙江、河南等地的三十几位专家济济一堂,来评价我这部命运多舛的书。朱老师作主旨讲话,既充分肯定该书的学术价值,又设身处地为编著者的难处多多设想。朱老师的发言,构成了会议的主旋律。会后,他又把发言扩充为万言雄文,在《中国文学与文化研究》上正式刊布。文章把该书跨越时代的历史性价值剖析得鞭辟入里,对于编排的程序则提出了不同的设想。正是鲁迅所倡导的“好处说好,坏处说坏”的科学文艺批评的路数。朱老师的书评,引发不少同人的一致共鸣。读完朱老师的长篇书评,我心里感慨万千!想我既不是朱老师的同乡、同学,也不是同事、师生,我不知道朱老师寓所的大门向何处开,朱老师也没有得到我奉献的一蔬一果,平常连电话也极少。他却认真地翻阅这部500万字的大书,从前言看到后记,然后屏神凝息,从大处立论,从细处切入。连我自己也未曾体悟到的一些好处,却往往被朱老师一言切中,令人不得不击节赞叹!我和朱老师不过是学术研究道路上的同路人,他是长者,我是后学。我敬他思路清晰、观念超前,以五四文学研究开篇,以青春诗歌研究殿后,寓激情于理性深处,擎风旗于时代前沿,所以万人敬仰!他看重我不言放弃、不骛高远,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翻看朱老师的十卷本文集,感觉到这并不是我个人的幸运。举凡在学术的道路上愿意砥砺前行者,几乎无不得到朱老师的奖掖庇护、诱导鼓励。
  都说是驾鹤西行,可有谁知道那条路有多崎岖多漫长,山几程水几程?知道者已经无言,能言者并不清楚。我们唯一明白的就是那里是人生的归结,大家迟早都要去报到,因此朱老师绝不孤独。鲁迅先生在《记念刘和珍君》中写过:“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我写不出可以当歌的华章,权且以此未经修葺的拙文,略代心香一瓣,祭悼我心中的长者!
  朱老师,一路走好!呜呼哀哉,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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