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广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有一方人的禀性和习俗。在我们鲁东南农村,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出生的人,对自己的生日大都看得很淡,且“一般”是不过生日的。除非家里有人“吃公家饭”,效仿城里人的做法,才会有“二般”。
　　我现在年龄“奔六”了,尽管先后从村里到镇里、县里、市里、省里工作,也始终没过过生日。年轻时在农村穷,没条件,后来条件具备了也不过,主要是习惯成自然和过于传统、不够开明使然。
　　从小就听奶奶说,我是属兔的,十一月十一生人。农村老太太说的,自然都是农历。从小在农村长大,自己对阳历没“感觉”,加上没考上中专、大学,无需查户口、转户口,且不过生日,22岁前我脑际深处的出生日期,就是1963年11月11日。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实行居民身份证制度,发下来的身份证出生时间竟变成了1963年12月27日。日期咋搞错了?我疑惑了好长时间也没搞清所以然。错就错吧,一个农村青年不招工、不提干,哪天出生都无所谓。
　　闲来无事还是不由人瞎寻思,随着阅历的增长,一天突然脑子灵光一闪:身份证上的日期,会不会是阳历?找来万年历一查,1963年(癸卯年)农历十一月十一对应的阳历日期是12月26日。此时,我似乎更“开窍”了些:当时农村人对时间的认定不是24小时制,具体到哪一天,都以当天日出为准,夜间只要天不亮都是当天,天亮了才是第二天；我是不是下半夜出生,到大队会计那里上户口时,是按阳历和24时制登记为12月27日的?
　　找父母追根溯源,他们说,当时没有钟表,只记得我出生时“正好三星天晌”(参宿三星升到太阳正午的位置)。后来,我曾几次半夜爬起来,看农历十一月十一夜里“三星天晌”是零时之前还是零时之后,恰巧非阴天即下雨,以后干脆作罢。
　　故而,自己至今不清楚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十一(阳历12月26日),还是阳历12月27日,至于有年轻人问我是什么星座,更是“摆摆手”无从谈起。
　　由于学了点小特长,赚了点小名气,做了点小贡献,直到29岁县委破格给我“农转非”并安排工作办理各类手续时,才将出生日期按户口簿上的填为1963年12月27日。
　　“朝如青丝暮成雪”,时光荏苒,转眼已到退居“二线”年龄。回顾自己40年的从业生涯,从偏僻落后的农村艰难起步,一路走来,起起伏伏,有落寞也有精彩,但总体向上向好,有遗憾却很知足。单位有规定,年满58周岁需要转咨询调研类岗位。办事一向积极主动、原则性强的组织部长在距我58岁生日前两周,就提交党委会做了研究。这倒好,让领导们提前知道了我的生日。
　　由于生日与转岗日重合,更加重了这一日的“分量”,会议一结束,单位主要领导就提出自掏腰包给我庆生。我再三推辞不能“破戒”,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最终只好“默许”。
　　生日这天,单位转岗的红头文件准时下达。领导专门选了一家有纪念意义的餐厅,特邀我昔日和现在的几位领导、同事参加,庄重、简朴而又具有情调。虽然没订上蛋糕,但特意安排的长寿面吃到肚里却是暖乎乎的。当晚的啤酒有些凉,但冰凉的啤酒与滚烫的热忱接触产生的情感升腾,犹如淬火一般,让我瞬间泪目。当晚不是微醺,是真的有些醉了,不仅忘了说几句感激、感恩、感谢的话,竟然还忘了给自己的“余生”许个愿……
　　晕晕乎乎回到家,突然看到调至静音的手机闪亮,电话是快递小哥打来的:你的蛋糕已送到广场A座……再看微信,一位曾经在省里后到泰安工作的同事19:35发来如下文字:“给你订了个生日蛋糕……”早在下午,这位同事已发来微信:“虽然不能到现场,还是祝生日快乐!越活越年轻!天天是少年!”后面还附了蛋糕图案。我回复时还幽默了一把:“天天是少年,退休后与孙女天天是‘玩伴’。”发个祝福,情谊就足够了,哪承想还将虚拟的变成了现实。
　　记得四年前生日当天,我和几位同事加完班聚餐,结束后我随口说了句“今天是我的出生日”。大家都埋怨我应该饭前说祝贺一下,不想这位同事时至今日依然能够记得,这哪是一个蛋糕,而分明是一颗心呐!
　　平生第一个有仪式感的生日,过得有里有面,不由百感交集。当晚我在朋友圈发了“这一刻的想法”:“‘仪式感就是对生活的重视,是通过一些非必要的动作和形式,来表达重要性的行为’。衷心感谢相遇、相识、相知的诸位领导、同事和朋友们。”尽管夜已深,但不一会儿就收到百余个点赞和祝福。主要领导更是即兴赋诗一首:“一生耕耘两袖清,四季寒舍弄诗情；几杯浊酒走日月,今生无憾度春秋。”这有些言过其实了,我连忙回复:“受命于天,受之有愧,受宠若惊。”
　　这生日过得有点“虚张声势”,第二天酒醒后不免有些忐忑。静下心,细琢磨:自己不懂什么高深的人情世故和处世哲学,待人接物并非八面玲珑,为单位、为同事也未做出过多大贡献,只是对人真情实意、温暖以待,对事尽力而为、不留遗憾而已,何以有如此的人缘和礼遇?一位朋友六年前在朋友圈的留言一语中的,令我茅塞顿开:领导、同事之间,天南地北,萍水相逢,“本没有什么过命的情分,但朝夕相处,惺惺相惜,不知不觉就滋生出信任、友情、亲切、感念”。其实,人与人之间,能够做到这样真情相待、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今生有约,一首歌唱得好,“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惟愿所有与我不期而遇的人,温暖相伴、不负流年,共向未来、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