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于今年上映的文艺片《长江图》引起了较大争议,批评声音中占主流的观点即指该片“看不懂”。
长春电影节,受邀参与了一场论坛,主题是《文艺片观众看不懂,导演有责任吗》,我的立场很鲜明:文艺片导演没责任让作品被所有观众都看懂。
这场论坛的主题很明确地把讨论对象限定在了文艺片身上。如果是商业片,就不存在讨论价值,因为商业片毫无疑问是要争取让所有观众都看懂的,商业片的属性也决定了要迎合观众、迎合市场,否则就会失去它的娱乐价值并继而失去它的商业价值。商业片让观众看不懂,带来的最直接损失就是票房失败,这是出品方和创作者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让观众看懂就成了制片人和导演一致努力的方向。
文艺片却不一样。商业片注重娱乐表达,而文艺片则要有一定程度的思想表达,缺乏了思想表达的文艺片不是真正的文艺片。可能会有人认为,文艺片一样可以“文商结合”,拍得像商业片那么好看,比如《烈日灼心》、《白日焰火》,但剥离掉它们的娱乐看点,会发现这两部电影的最大价值体现,还是藏在故事深处的冷峻、坚硬的文艺内核。如果这两部电影的导演放弃了自己的文艺追求,争取让所有说看不懂的观众都看懂,就要牺牲掉电影里那些含蓄甚至有点晦涩的手法,导致影片的整体质量有所下降。
从创作的角度来看,捍卫文艺片导演没责任让作品被所有观众看懂的权利,即是捍卫导演创作的最大自由度。如果一位导演创作的时候,内心总想到投资人的钱收不收得回来、观众看不懂会不会骂、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继续拍电影,那么导演势必会做出妥协,牺牲掉自己的个性,努力与大众审美接壤,这也势必会给导演的创作激情降温。如果一位导演拥有了外部环境给予的“创作自由”承诺,他们就会尽最大可能地释放自己的个性与激情,创造出伟大的电影。昆汀和伍迪·艾伦就是具有代表性的例子,他们的电影的特色之一就是维护了自己创作时的任性,他们才不会管一部分观众会不会理解透,他们最大的创作态度就是,自己拍高兴了,观众才会看得高兴。
我们有自己的反面例子,在陈凯歌拍《霸王别姬》、张艺谋拍《活着》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考虑观众看不看得懂的,当时的社会环境、创作环境以及市场环境,都没有对导演提出必须要让观众看懂的要求,所以他们的现实批判主义才能够最大程度地通过电影传达给观众。后来陈凯歌为了让观众都看懂拍了《搜索》,张艺谋为了让观众都看懂拍了《三枪拍案惊奇》,观众买账了吗?并没有。相反还把两位导演骂得狗血喷头。原因很简单:观众是用来征服的,而不是用来迎合的。如果把让观众都看懂作为一种迎合方式,那么事实会证明这是最大的失败。
电影发展到今天,应该认真去思考一下电影存在的最大意义是什么。商业电影作为一种产品,它的娱乐功用在当下已经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也被挖掘到底,再无提升的空间。商业电影的故事类型和叙事风格,包括商业电影的技术运用,都达到了顶点。那么,观众对商业电影满意了吗?并没有。好莱坞模式已经被美国观众厌恶,中国观众对好莱坞的喜爱程度也在持续下降,这几年中国观众对原创性很强的国产片的支持,就充分体现出这一点。欧洲的观众,早已不吃好莱坞那一套。未来电影的出路,不在于商业化,而在于向文艺的回归。
电影的发明,最早是作为一种新生事物被看待的,人们对活动的影像出现于银幕之上抱有极大的好奇心。而商业片发展到顶峰,已经透支了这份好奇心。当电影的娱乐价值已经没有想象空间的时候,电影文艺价值的想象空间却仍然是无限的,电影作为思想的承载体,还有着无限的可能。无论是对人性的挖掘,还是对未来生活方式的展现,都必须通过文艺片来实现。因此,电影想要拥有发展的动力,就必须要承认导演的创作地位,要接受导演比观众更专业的事实,要维护导演在一部电影里融入让观众暂时看不懂的元素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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