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心想
自从有人提出所谓的“第10名现象”后,就不断地遇到对教育中“第ⅹ名现象”的讨论的文字,不管是前3名、第10名,还是第6名、第7名等等,还有的立项做起研究来。研究者最忌讳的是研究的是一个伪问题,而这个“第ⅹ名现象”恰好就是一个伪问题。
“第ⅹ名现象”的始作俑者是“第10名现象”。杭州天长小学的教师周武描述“第10名现象”说,小学期间的“尖子生”有相当一部分在进入初中、高中、大学乃至工作一段时间后就淡出了“优秀”之列,而许多名列第10名左右的学生在后来的学习和工作中却出人意料地出色。该校杨德广校长则对前三名学生的缺陷列出一个单子,从学习知识面窄到人际社会交往技能差、身体健康方面差等等,这些都是“尖子生”一股脑钻进课本付出的代价。
先来看看,这里都在关注什么?是排名。不管是第1名、第10名,还是最后一名。而学生分数排名,只要存在,就必然会有第一名和倒数第一名。自古以来“状元”就是第一名。因为其“光耀门楣”的重大社会效应,造成了国人几乎深入骨髓的“状元情结”。所以,我认为,所谓“第ⅹ名现象”本质上还是“状元情结”在作怪。为什么我们不能像美国学校那样,把学生的分数和排名作为学生的私密信息保护起来呢?这样,就不会出现你追我赶拼分数、争排名的残酷竞争现象了,因为它失去了身边的直接参照系。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弗兰克对位置性物品带来的负面代价有独到的研究,而分数排名就是这种位置性物品。他从社会生物学的角度,尤其是达尔文的竞争思想出发,认为只要存在这种位置性物品,就必然会有种内竞争,造成为了追求个体的利益而牺牲群体利益的矛盾。比如雄孔雀漂亮的大尾巴,有了漂亮大尾巴的雄孔雀就可以得到配偶、繁衍后代；但是对于群体而言,这个大尾巴就对生存带来了危害,逃避天敌更困难。大家都别有那么大的尾巴,都小些,对大家都有好处。可是单个个体,谁愿意这么做呢?自己这么做,别人不这么做,就只有被淘汰的份儿。这就是个体利益造成了群体代价。我们的考试排名也有这个困境,大家都把学习时间减少些,发展点其他爱好和兴趣,锻炼身体,不更好吗?可是,有几位家长看到人家孩子在学习,让自己孩子不学习而不焦虑的呢?因为大家都盯着排名呢,能不焦虑吗?
把“第ⅹ名现象”和后来的成就联系起来,是把哪个阶段、哪个年级的“第ⅹ名”和后来的成绩相联系看呢?班级人数不同,个人排名变动,同一年内变动,不同年间变动,不同学科成绩也不均衡,是否留级过,等等诸多因素,你算哪个?你要说某个学生后来的成绩,是以他小学一年级的成绩来衡量,还是以他小学五年级的成绩来衡量,还是以初中三年级的成绩来衡量?是看他30岁时的成绩、40岁时的贡献,还是50岁时的成就?所以,很笼统地说“第ⅹ名现象”是不合乎逻辑和事实的问题。
把“第ⅹ名”与后来的成绩联系起来,还存在一个选择性的问题,排名可能是个选择性的结果。比如,有些人天生性格就是这样,他就要拿第一名或者前三名,他愿意牺牲其他方面的兴趣和爱好；有些人就没有这些性格特点。这在基因遗传学研究上是有依据的,而那种拼命拿第一的性格可能恰恰不符合后来的学习或者工作。任何一个阶段的表现,都是该人的天生个性倾向和当时环境互动的产物,这是达尔文理论的适者生存的理念。适合中小学那个学习环境、可以成“尖子”生的,换了一个环境,可能就不适应了,就表现不好了。统计学上特别注意这种选择性误差。比如,上大学可以收入高,但是,是不是因为上了大学才收入高的呢?可能是因为具有某种性格的人被考大学这一关给筛选出了,而恰恰是这种性格带来的工作优秀和高收入。因此,即使退一步说,某人小学时候“第ⅹ名”与后来成绩的确有联系,其中的原因也很可能找错了。
再一个就是,每个人的智商不同、学习效率不同,有些人考了第一名,可能比那个考了第10名的学生更轻松,其他兴趣和爱好发展得更好。有人即使牺牲掉兴趣、爱好等等,也不可能考到前列。
有人拿比尔·盖茨举例。这个例子更特殊了,盖茨创业中的一系列幸运,他本人都承认,许多人有他的天分,也够努力,但就是没有他的好运气。罗伯特·弗兰克在《达尔文经济学:自由、竞争与共同物品》中专章讨论成功与运气和能力的问题,盖茨也被拿来做例子。弗兰克认为,成功人士通常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也更低地估计了他人不能够成功的运气因素。所以,中小学的“第ⅹ名”与后来事业成功与否、成就大小建立不起简单的因果关系,因为影响因素太复杂。把事实上是伪问题的“第ⅹ名现象”生硬地与后来的成绩联系起来,尤其让人感觉似乎前者是因、后者是果的关系,有很大的误导倾向。
(本文作者为旅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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