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硕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赛林纳心理咨询中心创办人)
月亮和老公为教育儿子的事争执,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晚,儿子又磨蹭不睡觉,老公决定采取“黑灯强制法”,刚过九点,全家一片漆黑,四岁半的儿子孤零零窝在小床上,想哭不敢哭,想叫妈妈也不敢叫。月亮心中不忍,偷偷溜进儿子卧室,小声安抚,没说几句就听见老公威严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怎么还有动静?”
月亮忿忿走出,借着窗口光亮,看见老公在沙发上端坐如包公,自己也只得气呼呼坐下,脑海中呼啸而过一万句,从“凭什么剥夺我的亲子时光”到“孩子需要父母的包容”再到“别以为你在单位是个屁大的领导在家也摆个领导的谱”……怒气陡升,却不得倾泻,因为月亮知道一开口准遭喝止:“看看,这一会儿都管不住自己,怪不得管不好孩子。”
威严端庄的老公,真让月亮头疼。七八年里争也争了吵也吵了,毫无结果。老公一贯“坚持真理”,就算是家人也不能破坏规则,月亮学了一大堆人际关系理论、婚姻指南、育儿方略,还是辩论不过他。坐在黑暗中,月亮觉得实在压抑,干脆离婚算了,这念头一转就消失,因为老公除了“理论性太强”难以亲近之外,倒也没别的毛病,不失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想到以后还要过那么多年,有什么办法让这硬邦邦的关系变得柔软点、亲密点呢?
听了月亮的困扰,不禁有些好笑——明明坐拥好时机,为何不利用?
月亮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黑灯的时候?”
是啊,想象一下,若去掉“教育儿子”的起因,放下“道理辩论”的不服,这两人黑暗中相对的场景,难道不是很浪漫吗?这时说几句悄悄话,不就是亲密吗?
月亮一脸羞涩:“哎呀,又不是刚谈恋爱……再说,我生着气呢,还能去讨好他?”
是啊,我们习惯在关系逐渐深入、稳定之后端起架子,耻于表现出当初求偶的热情,我们也越来越看重自己在关系中的“赢家”位置,不自觉地在每件事上一争短长。但是,我们建立关系,是为了这些吗?亲密的基础是“一致”,是“分享”,是“共同成长”,可不是例行公事的僵硬甚至对峙啊。黑灯时间,是僵硬的关系里一个意外出现的场景,每个这样的场景都是改变关系的契机。既然想让关系变得柔软,何不先让自己柔软下来呢?来,说句悄悄话试试。
“可是,一开口准被封杀。”月亮说。不,那是开口的方式不对,换成下面的“三步走”试试?
第一步,身体的接近。先别忙着说话,黑暗中轻轻坐到他身边,随意靠着他的肩,或把腿搭在他腿上,如果他拒绝,就给他一声“嘘”——你不是不让出声吗?
第二步,肯定或赞美。先放下怨怼之情与育儿方略,给他一句正向评价:“哎,儿子真睡着了,你这办法有点用啊。”人们被肯定,才会放松,而即使再威严乃至刻板的人,卸下防御之后,也可以亲近。
第三步,聊点“暗黑话题”。可以分享的秘密、无伤大雅的笑话、适合彼此口味的恶趣味、羞于出口的欲望……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容易成为私密的联结点了,两人之间暗黑的部分,就是情感最柔软、愉悦的部分。
听起来很简单,甚至有点天真,但这恰恰是很多人没能领略的,亲密的秘密之一。
月亮在后来某晚尝试了这件事,那晚并不是为管教儿子而黑灯,而是月亮制造了某个理由。黑暗中的私语,先还有些生疏,渐渐地却蔓延开来,窃窃直到深夜,直到儿子卧室里传来细嫩的质问:“爸爸妈妈,怎么还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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