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伟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句古老谚语,意在提醒人们莫管闲事。半年多在台湾访学交流的经历,却让我对这句话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我平时主要在东吴大学图书馆读书写作,不时去其他大学和科研机构做讲座,参加一些文学活动。我也喜欢在台北的街头闲逛。台北干净整洁,忙碌但不嘈杂,行人大多行色匆匆,人与人之间彬彬有礼。我有一次却意外见识了台湾人如何“管闲事”。
一个冬日下午,我和淡江大学的杨教授去旧书店“淘书”。杨教授儒雅谦逊,对内地文学界的朋友非常热情。他给我介绍了不少台湾旧书店的故事。我们正言谈甚欢,突然被路边一个骑脚踏车的中年女士拉住了。那位女士三四十岁,严肃地对我们说,两位先生,你们看那里是怎么回事?
我们顺着声音看去,路边有一对青年男女,看样子像是恋人。他们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男孩高高的个子,染着黄头发,打扮时尚,情绪非常激动,不断拉扯推搡女孩。女孩长发披肩,长得比较柔弱,此时轻声哭泣着,也抵抗着,但似乎并不奏效。
要怎么办呢?我有些茫然。恋人争吵,也属正常,但如此拉扯推搡,如若不管,于情理和道义也说不过去。况且,如果事态继续恶化,说不准有什么事情发生。杨教授见状,马上拨打当地报警电话,并和我及那位女士一起走上前。我们三人守在周围,杨教授告诉我,如果男孩继续有过激举动,他希望我和他一起上去阻止。
我也暗自下定决心,只要男孩敢打人,我也要做一次“雷锋”,仗义干预,真正管管“闲事”!
所幸,男孩看到我们围上来,停止了对女孩的攻击。杨教授则和我隔开了女孩,等待着警察的到来。男孩倒是没有恼怒,只站在一边喘着粗气,不说话。
只过了两三分钟,一个骑着电动车的男警察就迅速赶到现场。他到了以后,立刻隔离男孩与女孩,并询问情况。看到现场有女生,男警察马上呼叫对讲机,又叫来了一名女警察来处理。女警也在几分钟后赶到。随后,又有一名警察赶来。他们三人分别将这对男女带到附近的派出所。
看到事情处理完了,那名第一时间发现情况的中年女士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并向我们道谢。她冲着我们笑了笑,随后礼貌道别。就此我和杨教授也交流了一番。我夸奖他有道德担当,他却淡淡地说,这本是很平常的小事。
这让我感受到文化差异,也让我反思到了很多东西。我从中既感受到了公民自觉意识,也感受到传统中国文化里浓浓的人情味以及警察的细致和责任心。真正的公民意识,是在懂得个体自由与尊严的基础上,也懂得尊重他人,并担负公共空间的公民责任。冷漠的公民,其责任心的匮乏,看似只管自己的利益,实际上不过是“原子化生存”,人如果不能为他人,那么他人亦不能为己。浓浓的人情味,则是中华文化的美德。中华文化有悯弱救孤的优良传统,那种对陌生人的关爱,更能让人感受到人性的温暖。台湾警察很有礼貌,处理一件小事,也能反应迅速、思虑周到、细致谨慎,不能不让我佩服。
当然,更让我深有感触的,还是这一次老百姓“管闲事”的艺术。这并不是说内地的百姓和警察都做得不好,虽然存在某些问题,但我们也从来不缺乏道德高尚的好人以及有责任心的公务人员。但要勇于“管闲事”,又要懂得保护自己、保护别人,这就需要耐心和技巧,也需要更多责任心和理性意识。我们有时候做得就比较“粗放”了。这也不能不让我联想到我们面对公共空间突发事件的反应,有的人甚至冷漠躲避,老太太摔倒了没人扶、路上轧死人没人管之类消息屡屡见诸报端。每当看到类似消息,心里总是沉甸甸的。台湾地方不大,很多建筑都有精致之美,台湾人做事也有着特有的细致周到。这次“管闲事”的经历,虽然是一件小事,却让我难以忘怀。
(本文作者为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台湾东吴大学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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