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看柳
2017年03月1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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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曼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春风一夜十里,万木顶芽吐绿,又是早春了。
  这个时节,最惬意的,莫过于褪去厚重的棉衣,一身轻爽地走到空旷辽远的野外,看迎春成串伸展的黄娇,看枝头急不可耐鼓起的芽苞儿,看枯草下已经捂不住的新绿,看湖心荡来荡去的涟漪。偶尔会有一股清苦微凉的气息扑来,是柳芽!我再熟悉不过的儿时伙伴了。
  姥爷家就在大汶河岸边,那是我儿时曾经寄居的地方。转眼多年过去了,儿时乡下度过的时光,细节已经模糊,唯独这柳的清香和野趣,常入梦境,犹在昨日。
  春天,只要随姥爷到河边玩,是一定要做柳哨儿的。那也是心灵手巧、童心未泯的姥爷哄我开心的常胜法宝。折一段光滑、形直的柳条,两手食指、拇指分别捏紧,同时反向拧转,使外皮和木骨脱离,小心将白嫩的木骨慢慢抽出,哨筒有了,工程算是完成大半了。这一环节最要紧,技术活儿,拧动一定要慢、柔,力道适中,否则柳皮可能会皮开肉绽,白白牺牲了一段柳枝。每每看姥爷做哨筒时,我总是让他蹲下,紧盯他的手,连喘气都轻轻的,直到看着他将柳骨全段抽出、哨筒完好无损的那一刻,我才敢跳跃欢叫。接下来的工序比较容易了。姥爷总能在这时从衣服口袋里翻出顶好用的铁皮小刀片,将哨筒两端切齐,视长短,切成一段或几段。还未完,还需要将哨筒的一端轻轻刮掉一小段绿皮,做出一段白绿的衔嘴。至此,大功全部告成,一只精精巧巧、青皮白嘴的柳哨儿就在我手里了。每次我急着吹,总问,为什么还要刮皮啊?姥爷每次答得都一样:能吹得响啊。姥爷每完工一个,我都会迫不及待抢到手里,吹响第一下,向姥爷汇报,这个好听,那个不好听。柳哨儿有粗、有细,有长、有短。粗的声音深沉厚重,细的清脆嘹亮。吹起来,哨音掠过河面层层涟漪,穿过两岸密密柳林,激起树梢喜鹊欢叫。每每此时,姥爷会收起平时的暴脾气,慈爱含笑地看着我,堆起满眼角的皱纹。
  不只是能做玩具,鲜嫩的柳芽与未放的柳絮亦是美味。姥爷说,春天人容易肝火旺,吃柳叶可以败火。姥爷做过厨师,做饭的手艺是最赞的。他将嫩柳芽儿用开水焯过,捞出,放入凉水中浸泡约两个小时,去苦腥,再攥干水,放在白瓷盘中。接下来是制作作料,这是最显功夫的。将花生米油炸至酥脆,放凉,去红衣,放在案板上,用刀面将花生米拍成碎末。接下来,切姜末、葱末、蒜末。再取适量的盐、香油、白醋、白糖,调成小半碗的料汁。最后,将所有碎末放入料汁中拌匀,均匀浇洒在盘内的绿柳叶团上,调匀,入味一个时辰,美味就可以上桌了。凉拌柳叶,清香、微苦,特别下饭。姥爷做的柳芽炒鸡蛋、柳芽小包子、柳芽玉米饼也别有风味。有次我的脸上长了小痘痘,吃了几次柳芽,小痘痘竟然没了。
  夏天了,柳叶变老,辣苦,不再能吃。不过,又有其他乐子来了。夏天,是大汶河最充满魔力的季节。河沿的柳树有的将根探入水中,网状盘绕的红色根须下,总藏着一些小鱼小虾。摸鱼需要较高的技巧,特别需要不动声色、眼疾手快。摸虾易些,我每次出手,不论多少,很少扑空。蹑手蹑脚涉水到柳根边,慢慢弯腰,将两手尽量轻、尽力慢地浸到水底,从密密的一丛柳根两侧慢慢合拢、慢慢合拢,最后猛然合手,收网,手掌里便有了拼命挣脱的小虾了,撞得手心都痒。青色透明的小虾,被放在小瓶里、小罐里,加点儿水草,便是它们的新家。这种虾很好养,不吃不喝,能活数日。
  又是沿河看柳的时节了。真想再回到老家大汶河的柳堤走走看看。
  姥爷老了,我想,为他做一次柳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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