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去年七月,水淹武汉三镇,南湖诸小区与南湖名副其实地联为一体。低头是湖,抬脚是湖,对每个身在其中的家庭来说,都是小灾难。
一个老婆在朋友圈里大骂老公:老婆孩子都困着,出不去,这么个紧要关头,老公出去参加同学会了,还拿了老婆的手机——为什么不拿自己的?小区停水停电,他的手机没电了,老婆手机里还残存了半格。老婆孩子在家里吃什么喝什么?他只说:我到时给你们打包。
结果孩子的外婆知道女儿这边淹水,万里迢迢过来,只看到楼房汪在大水里,没本事趟水,望洋兴叹。给女儿打手机,女婿接的:我在外头。他们?他们应该没事儿吧。
老婆气个半死:什么同学会非去不可?这种时候你还要往外跑,要你何用?
另一则故事则是我的一个朋友:小区停水停电四天,武汉迎来酷暑高温的烧烤模式,无空调、无电扇,她喝矿泉水,吃冷矿泉水泡面,忍受楼下积水发出来的臭气——还在坚持。我大惊:为何?为了她的猫。事发仓促,家中未备猫笼,猫儿胆小,她顾虑到抱猫出去,一旦猫惊慌跑走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下:猫会游泳吧?熊都会的。
她说:卫生部门都说了,水里有细菌的,都是脏水,不能趟。
天似蒸笼,地如烤箱。我走在街上挥汗如雨,想到这位女士,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相一对照,我能理解那位老婆的愤怒:男人有什么用呢?不求你闻达于诸侯,但求平常日子里互相扶持。可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还一心记着吃喝玩乐。
老公大概是一脸无辜；我留在家里,能有什么用呢,就陪陪你吗?
当然不是。如果决定坚守,可能需要去大超市抢购水和方便面；如果要撤退,得订酒店,探询有空房的亲友,带上细软和孩子的暑假作业。他是一个家庭的男主人,相当于一家小型企业的老板,得考虑得面面俱到,带着全家人往前走。但可惜……
不是他的错吧?现在三十多岁的爸爸妈妈们,都是第一代独生子女,“沐浴着爱的春风雨露”长大,从不知道这春风雨露不是真来自大自然,而是来自园丁的辛勤劳作。尤其是男孩,从一个女人手里到另一个女人手里,并没有太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剧变。现代社会,没有太多一定要男人完成的工作,买煤买米扛煤气罐已是古老传说,没有重任,怎么能看得出他们的没担当?他们不堪大用,但原生家庭与新生家庭也没要求他们派大用场。
一旦有小意外发生,比如一场大雨,立刻折射出男人所有的贪玩、软弱、天真与自私。他们不是不爱家人,只是爱得太想当然。
但,像我的那位朋友,我又觉得她爱得太痴。她固然是为了所爱之物做了巨大牺牲,但我怕猫要会说话也会控诉:天热成那样,我的主人带我困在一个蒸笼似的房子里,热得万念俱灰,热得猫生如梦,热得连猫粮都馊了……到了第四天,她才终于想起来,让亲友在街上买了个猫笼,乘摆渡车给她送过来,一人一猫,酒店保平安了。
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你愿意是第一家的女人、小孩还是第二家的猫?你愿意你的保护人没心肝,完全没想到你的安危,还是愿意他/她没脑子,一心一意却欠考虑?
麻烦就是:弱小者没有挑选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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