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悟》
孔繁轲 著
山东人民出版社
孔繁轲先生的《逆悟》,讲述了一位在乡村与官场之间匆忙穿梭、心有所悟的理想主义者的一段心灵修炼史。为读者提供了一种以心灵体验为视角的叙事方式和审美体验。近年来反映从政生态的异常走俏的小说,大体有两种叙事模式,一种热衷于描写官场争斗,满足窥探欲望、猎奇心理；另一种从文化角度反思官场流弊,对官场文化陋俗给予强烈鞭挞。官场小说从晚清李宝嘉、刘鹗,到民国张天翼、沙汀,再到当下王跃文、周梅森等,概如鲁迅先生所言:“故凡所叙述,皆迎合,钻营,蒙混,罗掘,倾轧等故事”。而《逆悟》虽以从政生态为主要叙事空间,却是以一位挂职干部的心路历程和人生感悟为侧重点,在娓娓讲述主人公两年间的挂职经历的同时,也完成了一位理想主义者的心灵修炼史。这一点从扉页上引用尼采的两句话“无需时刻保持敏感,迟钝有时即为美德”,便可初见端倪。
主人公田文是省环保局副处长,被选派到家乡M县挂职县委副书记。在面对家乡被污染以致河道淤积、水灾频发,老革命五爷遭受尘肺病,同学彩云惨遭村支书李三胖蹂躏等一切不平时,田文发誓要扳倒那些村里乡里的恶势力。在与村支书李三胖、副乡长刘水、县长赵达等人的斗争中,田文被打了“黑枪”,差点丢了命,终于在县委书记路行等支持下,获得了某种胜利。而另一方面,在田文的原单位,靠着溜须拍马起家的苟处长又一次成功上位,被提拔到了正处长的位置上,成了田文的上司,令田文深受打击。挂职结束后,原本很有希望留在M县担任县长的田文,又充满变数、未能如愿。与此同时,一路栽培田文的省环保局孙副局长在退休之前查出癌症。田文感叹像孙局“这样的好人,为什么偏偏惨遭厄运,没有善报呢?”这声喟叹,是对孙副局长凄惨晚年的悲叹,也是对自己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宣泄!在小说最后,田文在挂职结束后离开了M县回到了省城原单位。作者在最后道出了田文两年多的挂职生涯的心灵感悟:
“从乡亲们那一双双饱含深情的眸子里,真真切切地,他再次体味了浓浓的亲情,升腾起更多更深的感悟……”“最要紧的,是拥有一颗平常心,把握现在的每分每秒,从容做一些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良心的平凡之事!”
《逆悟》中的田文,深切地感受到乡亲们对他工作的认可和加倍回报,让他最感欣慰。在他看来,乡亲们如大地一般,“地势坤”,“厚德载物”,有耕耘就有收获。而升官晋职那些事,如天上云彩一般,虚无缥缈,阴晴不定。对田文来说,脚踩大地,活在当下,以“赤子之心”,做平凡之事,理想旗帜仍然高扬,不就是人生最高境界吗?
其次,小说《逆悟》对当今农村和职场生活给予的朴素、客观、沉静的叙述,也是本书一大特色。作者作为一名从山东“穷乡僻壤的农村步入现代都市的追梦人”,对农村与官场的社会生态极其熟稔。农村生活经历凝结了作者对于农村的真挚感情,容不得看到农村被现代文明抛弃后的破败。当田文看到家乡赵王河遭受污染时,作者用近乎悲愤的语句表达其对一些农村基层官员的愤怒。对于官场中的种种乱象,作者并未太过深入细致地描写,“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作者是以一位官场边缘人的视角来表达对于官场丑恶的唾弃。
再者,作品成功塑造了一些栩栩如生的农村和职场人物形象,并对他们倾注了感情和态度,或同情,或痛恨。五爷是作者着重刻画的一位老革命形象,他义务为烈士守墓,带领群众上访,却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孤独地死在了黎明前夜。田文的同学彩云是一位朴实的农村姑娘,却有着让人扼腕的悲苦命运。丈夫被村支书李三胖害死,自己又遭受李三胖蹂躏,以至于到最后只能远走他乡,村子里再无容身之地。一方面是善良淳朴、让人怜悯的乡亲,另一方面是鱼肉乡里的村支书李三胖,勾结电厂、雇佣地痞村霸在当地一手遮天、胡作非为的刘乡长以及县长赵达等。这样的腐败官僚在现实生活中不乏其人,作者毫不留情、“原生态”般地将他们的丑态揭露出来。
面对纷繁芜杂的生活以及无奈的人生困局,作者并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书中人物进行命运终审和是非判断,他只是将这“五味杂陈”的现实生活客观地展示出来,一切交由读者来评判。比如,在书中有一部分反面形象受到了惩治,如李三胖、周局长、赵达县长等,然而并非所有。直到小说最后,作者也没有给我们一个光明的结尾,田文败走省城,彩云悲哀远走,五爷孤独死去,孙局患上绝症,而善于钻营的苟处长还在寻找新的主人,背景深厚的于中当上县长……好在,缓缓驶动的火车带来了些许的生机和希冀。
阿米斯在《小说美学》中谈论作品与读者的关系时说道:“对那些生活厌倦、忍辱负重的人来说,文学的价值就是安慰,就是劝解,而对那些饱食终日、脑满肠肥的人来说,文学的价值就是调味品,而对于那些准备寻求新的境界,寻求更高层次上的觉醒人生的人来说,文学更大的价值就是一种复活。”可以说,小说《逆悟》实现这种意图:它通过田文的挂职经历的叙述,在潜意识层面传达一种对人生的态度和感悟,给那些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以些许心灵的慰藉,使人们在精神“复活”之后,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继续“奔波在风雨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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