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赵恩霆
　　新的五年总统任期刚开始一个多月,马克龙就在6月19日结束的法国国民议会选举第二轮投票中遭遇重挫。他所在的中间派联盟“在一起”仅赢得245个议席,未能达到确保顺利施政的289席绝对多数。21日,马克龙拒绝了总理博尔内提交的辞呈,这被认为可能是一种争取时间的策略。
　　22日,马克龙在议会选举后首次公开表态,在全国电视讲话中呼吁各党派展开对话,打破目前的政治僵局。马克龙说尊重民众的选择,但“不能忽视法国存在的裂痕和分歧”,因此“我们要以不同的方式管理和立法”。为此,马克龙陆续会晤反对党领导人或代表,寻找“建设性解决方案”。
　　学会妥协
　　在此次国民议会选举中,不仅马克龙所在的中间派阵营未能获得绝对多数地位,还有三名政府部长以及马克龙的两名盟友在选举中失利。其中,法国卫生和疾病预防部长布吉尼翁、总理府负责海洋事务的国务秘书贝南以及生态转型和国土协调部长德蒙沙兰因未获得议会席位将无法继续任职,国民议会议长费朗以及前内政部长卡斯塔内承认败选。
　　这意味着接下来现有内阁将不得不改组,前不久刚被任命的法国女总理博尔内此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按惯例,法国总理在议会选举后会提出辞职,总统则通常会任命同一人再度担任总理组建新政府。但这一次不一样了,执政阵营丢掉了国民议会绝对多数地位,将会影响总理任命和新政府组成。21日,博尔内提交辞呈,但爱丽舍宫方面表示,马克龙拒绝批准,要求博尔内继续留任“完成任务”。
　　与此同时,马克龙从21日开始与反对党领导人会面,为接下来复杂的执政前景找到突破口。当天,他率先会晤了传统右翼政党共和党领导人雅各布,后者在过去数十年里曾与传统左翼社会党轮流执政,是法国政坛传统大党。但该党2012年总统选举失利后陷入低迷,2017年总统选举后进一步示弱,此次国民议会选举中获得61席。共和党在经济领域与马克龙阵营的对俄看法相近,被视为热门拉拢对象。
　　马克龙22日会晤了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领导人玛丽娜·勒庞,该党在此次议会选举中获得89席。当天,他还会晤了左翼阵营中的社会党和法国共产党的领导人以及极左翼政党“不屈法国”的代表,左翼阵营以131个议席成为国民议会最大反对党派。
　　马克龙22日晚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呼吁反对党作出妥协。他说,法国的政治力量必须“共同学习以不同方式治理和立法”,各党派需要妥协,反对党应从政治对立中跳脱出来。这是马克龙在国民议会选举结果出炉后首次公开表态。他提及“两条路”:一是拉拢其他党派扩大执政联盟议席优势；二是在立法时一事一议,逐次争取多数议员支持。马克龙强调,不会组建联合政府。
　　然而,主要反对党派对马克龙的奔走疾呼反应冷淡。共和党领导人雅各布表示,加入马克龙阵营会被投票支持共和党的选民视为“背叛”,共和党“将继续做反对党”。社会党领导人拉博说,“被逼到墙角的是他(马克龙),不是我们。”“国民联盟”要求马克龙迈出妥协的第一步。路透社认为,马克龙不太可能迅速找到解决方案,他23日起要参加一系列国际会议,包括欧盟峰会、在德国举行的七国集团(G7)峰会以及西班牙举行的北约峰会。
跌落神坛
　　遥想五年前,当时不满40岁的马克龙摸准了选民厌倦左、右翼政党“轮流坐庄”的心理,凭借“不左不右”的中间路线一举入主爱丽舍宫,彻底打碎了法国政坛延续数十年的传统政治格局。在2017年的议会选举中,马克龙领导的以中间派共和国前进党为首的阵营延续总统选举的胜势,拿下国民议会总共577席中的350席。由此,马克龙意气风发地开启了首个五年总统任期。
　　不过,过去五年时间里,马克龙在内政外交上呈现出“冰火两重天”。
　　在国内,他陆续推动出台新《劳动法》、国有铁路公司改革、失业和退休制度改革、医保改革以及税改和能源转型计划等,其中税收改革一方面给富人和资本减税,另一方面也给贫困和低收入者减税。但上调燃油税成为2018年底至2019年上半年重创法国的“黄马甲”运动的导火索,那次大规模抗议活动是法国50年来最严重的骚乱,马克龙最后不得不叫停上调燃油税。新冠疫情迟滞了马克龙的各项改革,2020年至2021年,法国至少三次全国性大规模封锁,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GDP)萎缩了8.3%,创二战结束以来最差纪录。
　　马克龙在对外政策上更加游刃有余。他重拾昔日引领法国外交的“戴高乐主义”——坚持战略自主和外交独立,维护法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大国地位。从提出组建“欧洲军”,到主导欧盟领导层换届,再到应对英国“脱欧”、俄乌冲突等问题,马克龙抓住一切机会展现法国独立外交姿态,并在默克尔卸任德国总理之际,重新将领导欧盟的“德法轴心”转变为“法德轴心”。去年底,法国接任欧盟轮值主席国前夕,马克龙宣布将力推欧洲战略自主的建设。
　　去年法国经济增长7%,为52年以来最大涨幅,凭借这一成绩以及亮眼的外交表现,马克龙在今年4月成功连任,并于5月14日正式开启第二个五年任期。只是,这次无论是总统选举还是刚结束的国民议会选举,五年前的风光都已不再。
　　尽管成功连任,但总统选举的结果却并不好看。4月10日首轮投票中,马克龙虽然得票率第一,但也只有27.85%。紧随其后的两股势力不容小觑,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领导人玛丽娜·勒庞为23.15%,极左翼政党“不屈法国”领导人梅朗雄为21.95%。
　　马克龙与勒庞复制五年前总统选举的一幕,携手进入4月24日的第二轮投票。在决胜轮投票中,马克龙以58.55%的得票率击败勒庞(41.45%)。而在五年前,马克龙的得票率为66%,勒庞只有34%。虽然法国社会依然对极右翼政治势力保持警惕,法国政党也对这股力量敬而远之,但不可否认的是,极右翼政治力量在过去五年不断壮大。
政治极化
　　过去五年支持者不断增加的,还有极左翼政党“不屈法国”及其领导人梅朗雄。尽管他在总统选举首轮投票中排名第三而出局,但其得票率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梅朗雄这位法国政坛老将的故事也并未就此结束。
　　现年70岁的梅朗雄,早在1977年就加入了左翼社会党,1986年当选法国最年轻的参议员,曾在内阁出任负责职业教育的部长级代表以及国务秘书等职,2000年至2002年出任职业教育部长。2008年,他退出社会党,组建左翼党。同年,针对2009年的欧洲议会选举,梅朗雄率领左翼党的党派创立“左翼阵线”,他本人后来当选欧洲议会议员。2017年法国总统选举前,梅朗雄成立极左翼政党“不屈法国”。梅朗雄三度竞选法国总统,在2012年大选时首轮投票得票率仅11.1%,到了2017年大选时首轮得票率已升至19.58%,两次竞选都因首轮排名第四而出局。
　　法国《巴黎人报》用“不锈钢”来形容梅朗雄。尽管今年总统选举又一次出局,但梅朗雄的人气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本人也对国民会议选举信心满满。5月25日,梅朗雄在接受法国《快报》采访时笑着说:“我远远地看到了马提尼翁府(法国总理府),比爱丽舍宫还要好。”他在多个议题上跟马克龙“唱反调”,主张降低退休年龄、提高最低工资、加大向富人征税等,这为其赢得大量法国中下层民众和青年人的支持。
　　以往,在法国政坛呼风唤雨的是两大传统政党共和党和社会党。社会党人奥朗德在2012年击败共和党候选人,当选法国总统。但2017年马克龙强势崛起后,这两个党都陷入一蹶不振,并在今年总统选举中进一步跌落谷底,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佩克雷斯得票率仅4.78%,社会党总统候选人伊达尔戈甚至只有2%,二者都没达到报销竞选费用所要求的5%得票率门槛。
　　传统政党跌落神坛,马克龙领导的中间派磕磕绊绊,极右翼和极左翼便迎来了春天,这在此次国民议会选举中再次体现得淋漓尽致。梅朗雄所在的左翼阵营一举成为国民议会最大反对党派,勒庞领导的极右翼“国民联盟”的议员人数较上届增加了9倍。
　　这次国民议会选举的结果意味着法国政坛的政治格局发生极大变化,马克龙接下来五年执政将面临更多阻力。尤其是内政方面的施政难度陡增,受此影响,今后马克龙在外交上的行动或将受限。五年来,马克龙非但没能阻止极右翼发展壮大,还遭遇极左翼力量的强力冲击,法国没有迎来政治和解,反倒不得不面对政治极化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