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上的向往
2016年07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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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新萍
  小时候,村子周围是一圈打麦场。
  每年夏初,麦子刚结粒,下一场雨,打麦场上拉碌碡的声音就响成一片。碌碡,又叫石磙,石头做的圆柱形,很重,拉起来很累。负责拉碌碡的都是父亲,帮忙撒麦糠的都是母亲。轧场一般不用小孩,尤其不用女孩。但是,我家就父亲一个男的,拉累了也会向我招招手。我是老大,责无旁贷,父亲一招手就自觉走过去,拉起父亲系上的另一根绳。母亲总会心疼地在我肩膀上垫一块毛巾,隔着毛巾,绳子就在我的肩膀上勒着,似乎勒到了骨头上,火辣辣地疼。碌碡一圈圈地转,直至麦糠轧进土里,脚下的地渐渐结实平整。绳子在肩膀上越勒越深,压着的皮肉渐渐红肿,我从来不哭。有时候二妹也帮忙拉,她年龄小,常常一边拉一边哭。拉两圈身上就出汗,二妹下巴上滴下来的汗和眼泪就混合着落到脚下的土地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母都不说话。
  麦场轧好了,太阳一晒,坦荡如砥。晚上,凉风习习,比家里舒服得多,大人小孩吃完晚饭,都搬个板凳,去场上凉快。我家姐妹多,我常常扛上领席子去场里。席子一铺,可以躺着,很多小孩在场上追逐。我一般都躺在席子上,听别人说话。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晚上没有娱乐活动,大多数人就上场拉呱儿。人多,拉呱儿的内容也丰富,说什么的都有。我不爱听爷爷奶奶们拉今年的收成什么的,也不爱听婶子大娘们拉东家长西家短,我就爱听老师们拉谁谁谁考上学吃国库粮拿工资了。
  农村女孩,考不上学就得早早订婚,给家里挣点彩礼。邻居姐姐,刚18岁,为了给哥哥换个媳妇,嫁给了邻村30多岁的瘸腿老光棍,天天挨打,成天哭着过日子。
  我躺在打麦场上,望着遥远深邃的夜空,那里有皎洁的月亮,传说月亮上住着自由自主不用考虑吃饭问题的女子嫦娥,那里也有数不清的星星,传说那些不知名的星星上住着像神仙一样神奇能干的外星人。
  我不羡慕嫦娥,也不羡慕外星人,我只羡慕,考上学后不用拉碌碡,不用大热天去割麦子去锄地,女孩不用去换亲的生活。
  长大后才知道,当年我向往的,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权利和尊严。
  割麦子的时候,天已经很热。同学们在教室里学文化,我跟着父母热火朝天地战斗在麦地里。干完活,再去上学,我把落下的功课自学一遍,照样跟得上。
  除了考学没有别的路走,你如何会不好好学?
  我初中毕业时,邻居姐姐喝了农药。她父母满地打滚地哭。父母问我:考师范好不好?我点点头。
  读师范开始国家就给生活费,毕业后国家还给安排工作。我终于吃上了国库粮,不用走邻居姐姐命不由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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