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谎言
2016年08月3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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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嫄
  入夜时分,黑云吞噬了满天的星光,只留一线弯月孤零零地在云海中起伏,惨兮兮地绽放着暗淡的光。
  我远离喧闹的黑虎泉,独自一人站在九女桥上目视着脚下的护城河。在这个无光的黑夜,护城河仿佛一段波澜起伏的黑潭,将我吞噬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我开着车,载着游玩归来的妻女行驶在公路上,我们不停说笑,载歌载舞,逗得女儿前仰后合,于是我回头望向大笑中的女儿……忆起女儿天真的笑容,我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但是这笑容里却饱含着热泪。一束强光从眼前射来,那是打水人手电筒的灯光,但是我觉得它更像那日迎面而来货车的车灯,直刺得我睁不开眼,我下意识低下了头……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我该死,却没有死,她们本该快乐地活着,却因我而死。
  黑漆漆的护城河水在冷风吹拂时有序地律动着,像妻子刚烫过的秀发,当它回归平静时则像女儿幽怨的眼睛。“是你害死了她们,是你!”在不断地自我谴责过程中,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漾,氤氲着热气的河水上浮现出妻女的合影。我抬起手,试图像过去那样抚摸她们的面颊,但是咫尺之遥似是天差地远,我够不到她们,她们触不到我。我跨过了栏杆,我要去找她们。合影里加上我才算团圆。况且……是我害死了她们——两个年轻稚嫩的生命,我得给她们偿命。是的,得偿命。
  我跳了,没有丝毫的犹豫。耳畔传来的落水声,像是母女俩迎接我的欢呼。紧接而来的是护城河内冰冷泉水刺骨的凉意。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我记起刚恋爱那会儿,妻子忽然问我:如果有一天,她先我一步离去,我会怎么办?我回答她说:我会与她同去。她捂住我的嘴,笑我傻,她说她希望我继续活下去,代她幸福、快乐地活下去。我猛地从混沌中惊醒,我不能死,我得为了妻子和女儿活下去!可是护城河水虽说不深,却也足可将我吞噬,身上厚实的棉服在浸满了河水后,仿佛巨大的岩石压得我挪动不得。我拼命地挣扎,双腿不停猛蹬,头皮随着波涛在河面上起起伏伏,然而我的努力非但都做了无用功,体内的氧分反倒在剧烈的运动中飞速流逝。
  危急时刻,我隐隐约约听到岸边有人呼喊。起初,我以为是有人在求救,但细细听来却发现那苍老的声音喊的却是:“快来人呐!有人下河游泳了。”下河游泳?哪有穿着衣服游泳的?我是在求死好不好!我顿时觉得被那呼叫之人羞辱了,但是来不及愤怒,强烈的窒息感便涌进了脑海。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病床边站着医生、护士,还有一个光头老者。我隐隐觉出,这位老者就是“诬陷”我违反下河游泳禁令之人。我顿时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他见我醒了,却主动跟我搭讪起来:“醒了?”我没有回答。“饿了不?我给你带了粥,粥是早上你大娘用泉水熬的。”我还是没有回应。
  “昨天晚上是这么回事!”大爷看出了我不快的根源,便张口解释。原来这位张大爷晚饭后从黑虎泉打了泉水正准备回家,恰好看到我寻短见。他连忙高呼救命,可是这冰天雪地的,护城河边多数都是老头老太太,哪里有人能下水救我,仅有的几个年轻人也是充耳不闻。这个时候打报警电话怕是来不及了,眼见我就要气绝身亡,情急之下他想起了护城河禁止游泳的监督电话,为免巡河员不能及时到来,他还特意编造谎话,说是有人在河里游泳。果不其然,不出二分钟,保安赶到,把我“捞”了上来。救下我之后,张大爷把事情的原委给保安们解释了一番,保安们非但没有责备他“谎报军情”,反倒帮他把我送上了救护车,随后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走了。
  听了张大爷的话,我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深深懊悔,不断向张大爷急中生智救下我性命表示感谢。张大爷则笑着不停摆手,告诉我年轻人要想开,懂得拿得起放得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病房,将满屋染成了温和的橙色。在那光晕里我依稀看到了妻子和女儿,她们的笑容与张大爷慈祥的面庞重合在一起,将整间病房烘得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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