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过去的采访笔记,一行标题勾起了我的回忆:“小徐警官断案”。标注的日期是2001年10月。想起来了,这是派出所民警小徐第一次办案的体会,当时采访后应他的要求没有写成文章,今天翻开来看却别有一番滋味。
小徐叫徐健,2001年从公安院校毕业后成为派出所的一名治安警。刚上班一周,他接到银行储蓄所报案,原来,银行工作人员在为一对老年夫妇办理取钱业务时,发现存折上的2000多元钱已被人取走半个多月了,取钱凭证上的签名是老太太的名字。存折上的钱不翼而飞,两位老人怪罪储蓄所给弄丢了。争执不下,银行工作人员打了报警电话。
小徐警官出警,他认真听取了双方的陈述后向所长做了汇报。所长说: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啦,课本上学的东西还得靠实践,希望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就这样,在所长的鼓励下,小徐警官开启了警察生涯的第一次办案。他有些小激动,信心十足地从调查取证开始。在储蓄所里,他拿着老太太的手写签名和取钱凭证单据的签名进行比对:“张桂英”三个字,无论是笔画、字的结构还是笔力的深浅程度都如出一辙,简直就是一个人写的。当时储蓄所已经安装了监控,但不巧的是监控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看不到取款人的任何画面。小徐注意到,在身份证填写一栏,赫然写着老人的身份证号码。储蓄所工作人员解释说,只要拿着取款人的身份证,知道存折密码就能取钱。小徐想找那天负责这笔业务的工作人员谈谈,不巧的是,那位工作人员休病假了。
银行取款的情况大体了解了,他马上赶到老夫妇家里走访。老大爷拿出存折和夹在存折里的身份证给小徐看。在存折内页的右上角,小徐看到6个阿拉伯数字。他问老人写的是什么,老人解释说,是孙子的出生年月日,也是存折的密码,怕忘记就写在存折上了。
小徐了解到两位老人都是退休教师,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工作并成家立业。虽然过年过节才回来一次,但儿女很孝敬,不时给他们寄钱,这张存折就是儿子给他们寄钱的存折,所以密码用的是小孙子的生日。他们想不明白,存折和身份证都好好地在抽屉里放着,钱怎么会就被人取走了?其实,这时的小徐也想不明白。虽然两位老人都七十多岁了,但思维敏锐,说话有条理,不像是脑子糊涂的老人。
就在小徐起身告辞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老太太打开门,一位三十多岁的少妇手提一大捆葱走了进来。两位老人热情地给小徐介绍说,这是对门的邻居玉芬,平时对他们很关照,时常帮着买米买菜,真是比亲闺女还亲。小徐注意到,这位三十多岁的玉芬很朴实,说话口音是外地的。玉芬今天给老人买了大葱,老太太给钱,玉芬执意不要,两人推来推去的,最后玉芬还是把钱放到桌上走了。
玉芬的到来引起了小徐的兴趣。他决定留下来继续了解一下玉芬的情况。原来,几年前,玉芬从外地农村嫁到济南,和两位老人成了邻居。玉芬的丈夫是个工人,三班倒,工作比较累,所有的家务事都由玉芬打理,好在玉芬没有工作,身体健壮,又是热心肠,忙完了家里的事就帮着两位老人干些家务,玉芬做了好吃的,总不忘给老人端过一碗来尝尝,老人也时常给玉芬的孩子买吃的、穿的,两家亲如一家。“玉芬这孩子对我们老两口就像对自己的父母一样,我们也拿她当亲闺女待。”老太太的一席话说出了两家的亲密关系。
小徐离开老人家之前,一再嘱咐他们不要把存折的事情对任何人说,包括邻居玉芬。
小徐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还是要找当天办业务的银行工作人员。两天后,这位工作人员终于上班了,她起初实在是想不起那天的情况,因为时间有点久了。小徐启发她,用一个老人的身份证取钱就没问问什么关系?“想起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沉默了好一阵,这位银行工作人员脱口而出。因为那天是她儿子的生日,她想抓紧忙完业务出去买个蛋糕,可这位女顾客签名磨磨蹭蹭的,所以她印象深刻。
小徐心里一阵狂喜,银行工作人员的话证实了他的怀疑。他马上回所向领导做了汇报。所长令小徐和另一位民警传唤张玉芬。
不到半个小时,在派出所审讯室里,两位老人的好邻居张玉芬就交代了作案过程。原来,她在帮老人打扫卫生时发现了存折和夹在存折里的身份证,又惊喜地发现了密码。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拿老人的存折取钱!老人的签名她早烂熟于心,因为老太太给儿女写信都是她帮忙邮寄。所以,想都没想她就顺手拿走了存折,并取出了存折上的所有现金,然后又悄然无声地放回原处。
“银行储蓄所有监控,你不怕查到你吗?”小徐问道。
“啥叫监控?”玉芬不解地问道。
小徐无奈地摇摇头,又问道:“老两口对你这么好,我看你们邻里关系处得也不错,你为何对他们下手,良心上能过得去吗?”
“他们是对我好,我对他们也很好啊,对亲爹亲妈都没这么孝敬过。他们工资高,儿女又有钱,还常给他们寄钱,哪像我们家?我对象工资低,养着我们娘儿俩,过年过节还要给双方家里寄钱。我们的日子过得苦。”
“这是你犯罪的理由吗?”小徐有些愤怒。
玉芬不再说话,低下头。
张玉芬因盗窃罪被批捕。带走她的那天,小区里好多人围观,指指点点的,但未见两位老人的身影。当天晚上,小徐正在值班,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来到派出所,一再表示这件事情不再追究了,能不能把玉芬放回来,她孩子还小,家里不能没有她。小徐解释说,她已触犯法律,没有办法帮她。看着两位老人近乎绝望的眼神,小徐第一次办案成功的自豪感荡然无存。
现在的小徐已成长为公安战线的一名骁将。“永远不要试探人性的底线。”这是当年小徐对我说的一句话,放在今天依然是那么深刻和充满哲学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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