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无”
2016年09月2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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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济南的外地游客,看风景,大概选择的都是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三大名胜。寻幽访古,一般都会选择百花洲、曲水亭一带的明府城,以及代表商埠文化的普利街、大观园。而外地的文朋诗友来访,我却喜欢带他们去另一个地方:英雄山。
  英雄山是济南独特的风景。除了可以“不忘初心”,凭吊纪念碑南侧烈士墓园里长眠的英雄们,还有两个地方可以算是全国之最,一是山南侧广场的歌舞“比赛”,一是山北侧广场的“辩论大赛”。说是赛,其实不准确,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汇演”。因为这些歌舞和辩论都是市民自发的行为,没有组织,没有领导,没有功利,因之成为了这座城市里一道特别的人文风景。
  我在《一日三餐》《拐个弯就到》《左青龙右白虎》等多篇小说中写到英雄山的歌舞,无论小说里的主人公,在现实生活中面临什么样的问题,他们都会坦然面对,不回避,不逃避。英雄山的歌舞与其他城市的社区广场文化,看似没什么两样,却又实实在在地区别于那些喧嚣的广场舞。歌舞一般在广场的树林中,有老人,有青年,有退休干部,有下岗工人,也有外来务工者。有附近的居民,也有从北城或西城专门赶来的票友。五个一群,十个一伙,简单的乐器音响,随便一点空间,想唱就唱,想跳就跳,忘情恣肆。各团体之间的音乐也似乎没有干扰,但是围观者看来,确是壮观。置身于这样忘我的情景中,你便无法不被他们感染,不去学着放下一切融入他们。
  “辩论大赛”在英雄山北门广场,除了雨雪等极端天气,一年四季,每天如此。小圈子几个人,大圈子十几个人。有时相近的几个小圈子又会因为一个共同关心的辩论话题,融合为一个大大圈子。辩论的内容也不一,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国际国内,文化经济,无所不包。一个圈子,一个主讲,其他人或随声附和,或提出相左的观点。有时候声音激越,辩论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用济南话说,似乎要“搓”起来(打架)。但有趣的是,激越的争辩又会在瞬间平息,大家心平气和地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有人或许不解,认为这些参加辩论的“闲人”都是吃饱了撑的。也有人担心,这样的辩论是否会扰乱社会秩序。但是,“真理越辩越明”,在他们相互补充的辩论中,激浊扬清,有些看似道听途说的新闻,竟也会在此显露出些本来面目。
  我认真听过他们的一次辩论。开始的话题是社会话题,精彩的辨析获得阵阵喝彩。话题一转,又转到了中国和日本之间的大陆架石油争端问题。主辩人激情荡漾,在人群围住的圈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只手用力地在树荫里挥动着,似乎是“隔空”在与日本政府对话,说日本人如果敢说海底那些石油是他们的,那么他们就应该说清楚,太平洋里流动的那些海水,到底是属于哪个国家的。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每一个时代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都有亟待解决的问题。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我们今天认为那是中国文化的第一个黄金时代,当时的孔子却一再慨叹“礼崩乐坏”“予欲无言”。十九世纪也可以说是欧美国家集聚财富、称霸世界的黄金时代,法国作家雨果的经典长篇小说干脆就叫《悲惨世界》,而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小说更是直接命名《艰难时世》。即使如煌煌大唐盛世,四海朝贡天下归一,李白在诗歌中也是牢骚满腹,“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代表了西方文化的《圣经》中,使徒保罗在他的十三封书信里,一再告诫各地的信徒们,“在这个弯曲悖谬的时代,做上帝无瑕疵的儿女”。既然用“弯曲悖谬”形容一个时代,其存在的问题之多,亦可想而知。所以,勇敢地面对并写下时代的艰难,写下人生的艰难,这应该是一个作家责无旁贷的使命。
  生命中有些东西是具体的,是不能承受之重,我们却可以去应对。有些东西是不能承受之轻,我们也可以倾诉。但是,当我们生命中一些美好的事物渐渐消失,变成我们不能承受之“无”时,却会让我们倍觉无能为力。而英雄山广场上那些歌舞的人,辩论的人,他们传递出的人生的积极与豁达,责任与担当,情怀与美意,在某种意义上,也许,恰恰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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