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961年,19岁的鲍勃·迪伦把自己的过去乔装起来,编造出各种故事,只身一人到纽约闯荡,经历艰难困苦,却又意志坚定,面目冷峻,他通过对眼前的城市景观的描写展现自己落落寡欢的心情。
比利穿着长春藤盟校的校服,像是从耶鲁大学出来的——中等身材,黑色鬈发。我溜达进他的办公室,坐在他办公桌对面,他要我透露一些生活情况,那口气好像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向他坦白。他拿出笔记本和铅笔问我从哪儿来。我告诉他我来自伊里诺伊州,他写了下来。他又问我以前干过什么其他的工作,我说我干过许多活,还开过面包店的运货车。他记了下来,然后问我还有什么别的。我说我干过建筑工,他问我在哪儿。
“底特律。”
“你去过不少地方?”
“是的。”
他问起我的家庭,他们在哪儿。我告诉他我不知道,他们早就不在了。
“讲一下你的家庭生活吧?”
我告诉他我是被赶出来的。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电工。”
“你母亲呢,她怎么样?”
“家庭主妇。”
“你演奏哪种音乐?”
“民谣。”
“民谣是怎么样的音乐?”
我对他说那是过去流传下来的歌。我讨厌这些问题。我不想去理会这些。比利对我不是很有把握,这也没什么不好。不管怎样我都不喜欢回答他的问题,觉得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乘货运火车来的。”
“你是指客运火车?”
“不,是运货的车。”
“你是说像那种铁路上用的棚车?”
“对,就是一列棚车。像货运车。”
“好吧,一辆货运车。”
我的目光越过比利,越过他的椅子,穿过窗户,看到街对面的一座办公大楼,我看见一个穿着显眼的秘书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她正若有所思地在一张办公桌上胡乱写着什么。她没什么有趣的。我希望能有个望远镜。比利问我觉得自己像现在的哪个音乐人。我对他说,没人。这倒是真的,我真的不觉得自己像谁。剩下的都是胡扯——就像酒鬼说的胡话。
我根本不是坐货车来的。事实上我是坐一辆四门轿车,五七年的黑羚车,从中西部穿越了这个国家——直接出了芝加哥,离开了那鬼地方——一路疾驰,驶过冒着烟的城镇,蜿蜒的公路,覆盖着白雪的绿色田地,一路向前,向东穿过各州的边界,俄亥俄,印第安那,宾夕法尼亚,这是个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旅程,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后座上打盹,随便聊几句……最后车子驶过了乔治·华盛顿桥。
这辆大车在桥的另一端停下,放我下了车。我“砰”的一声甩上身后的车门,挥手道别,踏上了硬硬的雪地。刺骨的风打在我的脸上。我终于到了这里,纽约市,这座好像一张复杂得难以理解的大网的城市,我也并不想尝试去理解它。
我到这儿是来找那些歌手的,那些我在唱片上听到过的歌手们——戴夫·范·容克、派姬·西格、埃德·麦克科迪、布朗尼·麦基,还有桑尼·特里,乔什·怀特,“新失落之城的流浪者”,加里·戴维斯教士以及其他一些人——其中我最想见的是伍迪·格斯里。纽约市,这座将要改变我命运的城市。这座现代的蛾摩拉。我站在起点,但绝不意味着我是个新手。
我到的时候正值严冬。天气冷得厉害,城市的所有主干道都被雪盖着,但我是从严霜的北国出发的,在那个地球的小角落,灰暗的霜冻的树林和冰冻的道路都吓不倒我。我能够超越极限。我不是在寻找金钱或是爱情。我有很强的意识要踢走那些挡在我路上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的意志坚强得就像一个夹子,不需要任何保证。在这个冰冷黑暗的大都市里我不认识一个人,但这些都会改变——而且会很快。
WHA?咖啡馆是格林尼治村中心麦克道格街上的一家俱乐部。那地方是个地下洞穴,没有酒,灯光昏暗,天花板低矮,像一个放着椅子和桌子的大食堂——在中午开门,凌晨四点关门。有人让我去那儿找一个叫弗雷迪·尼尔的歌手,他在WHA?负责白天的表演。
我找到了那地方,被告知弗雷迪在楼下的地下室里,那儿是寄存衣帽的地方,我就在那儿见了他。弗雷迪是这里的主持人,还管理着所有的表演艺人。他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他问我能做什么,我告诉他我能唱歌,弹吉他和吹口琴。他让我演奏了些曲子。过了大概一分钟,他说我可以在他表演时吹口琴。我高兴极了。至少有个地方可以躲开寒冷了。这很好。
弗雷迪总是先表演大约二十分钟,然后介绍其他所有节目,他会随时回到台上表演,只要他喜欢,只要房间里人满了。这里的节目混乱、难看,就好像是那个著名的电视节目《泰德·麦克业余时间》一样。观众大多数是大学生、郊区人、吃午餐的秘书、船员和游客。每个人表演十到十五分钟。弗雷迪的表演没有时间限制,他的灵感能持续多久他就表演多久。弗雷迪掌控着节奏,他穿着保守,阴郁,有着迷一般的眼神,桃红的肤色,满头鬈发,他愤怒而有力的男中音带着忧郁的声调,不管有没有麦克风,都能直达房梁。他是这里的皇帝,甚至有他自己的后宫和追随者。你不能碰他。一切都围绕着他转。我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表演。我只是给弗雷迪所有的表演伴奏,而这就是我在纽约表演生涯的开始。
WHA?咖啡馆的日间表演像一件拼贴的花衣服,什么人、什么表演都有——一个喜剧演员,一个口技艺人,一个铁皮鼓组合,一个诗人,一个女模仿者,一个唱百老汇歌曲的二重唱组合,一个从帽子里变出兔子的魔术师,一个戴着头巾的家伙会给观众催眠,还有一些人从头到尾只表演脸部杂技——他们就跟任何一个想在娱乐圈闯天下的人一样。这里没有什么能改变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我不该对弗雷迪的乐队有任何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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