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故
2018年04月1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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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郯国故城遗址碑
  燕车、高低棒棒人是郯城木旋的经典造型
   □文/片 本报记者 张九龙
  如今的郯城是山东的南大门,毗邻江苏,而在两千多年前,这里是郯国的地盘。当年,孔子曾专程前来并遇到了晋国学者程子,留下“倾盖”美谈。如今,东夷文化的基因还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
曾遇8.5级地震 尚有老城墙遗存
  追随孔子足迹到郯城,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历史上的郯城曾有不少和孔子相关的遗迹,然而清康熙七年(公元1668年),这里发生了一场8.5级大地震,释放的能量约是1976年唐山7.8级地震的11倍。受此影响,郯城当时“房屋倒塌一空”,“震塌房屋数十万间”,城楼、县治、学宫、寺庙、村落全部倒塌如平地。所以,对到郯城找寻孔子遗迹这件事,我最初并不太乐观。
  在孔子周游列国的路线图上,这里孤悬东南,显得格外突兀。从曲阜到郯城有220多公里路程,在人拉马驮的年代,孔子不顾舟车劳顿,专门赶到小小的郯国,也算是“真爱”了。
  惊喜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从郯城汽车站出来,过了马路,抬头望见一座高高在上的古典雕像,打眼看去,隐约是跟郯子或者孔子有关联。我继续前行,正四处打量这座陌生的鲁南小城,没想到一块“郯国故城遗址”碑豁然映入眼中,正直挺挺地立在路边公交车站旁的草地里。草随风动,似乎正在跟我点头示意:快过来,我们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顺着遗址碑瞧去,却并没有看到郯国故城遗址的影子。走近了才知,古老的城墙已经被各种植物覆盖,城墙顶上更是长满了大树,若是没有石碑的遗迹,真不觉得这里与普通的树林有何区别。
  穿行于草地之间,绕着残存的城墙遗址走了一圈,终于算是看清了城墙的真身:高不过四米,宽也不过十米,长度有几十米,夯土筑成。城墙遗址的西段有条红砖和水泥修砌的登墙小路,拾级而上,站在城墙顶端举目四望,终于寻觅到了郯国故城的感觉。
  当年,郯国附庸于鲁国,是鲁国的南大门,如今郯城依旧是山东的南大门,尽管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可总有些东西是因循传承的。
  从城墙下来,朝着此前看到的雕像径直走去。仔细瞧了瞧基座的介绍,这雕像名叫“郯子出行”,基座的四周还有几幅和郯子有关的壁画,其中一幅就是“孔子师郯子”。
  如今这里已经建设成了一处小广场,看模样,应该是郯国故城遗址公园的一处节点。广场上,不少老人正在晒着太阳,悠然自得。跟老人们交谈得知,这一段是郯国故城的北城墙,如今东城墙和南城墙早已被推平,西城墙在郯城一中那里。
  老人说自己的孙子就在郯城一中上学,学生们几乎都跟校园里的那段老城墙合过影。听到这里,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古墙之侧桃李芬芳、书声琅琅的画面。
重修倾盖亭,当年逸闻犹存
  鲁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郯子到了鲁国。由于郯国是东夷少昊氏后裔,鲁昭公一时兴起,便问郯子为何少昊氏以鸟名作为官名。郯子对郯国祖先的历史了如指掌,侃侃而谈,清晰细致,令众人无不折服。那年,孔子才27岁,教书育人的事业刚刚起步,身份也不显赫,听说这件事后,好学的他专门到郯子下榻处登门求教,想了解更多跟东夷文化有关的知识。
  郯子毕竟也是一国国君,与孔子身份相差悬殊,但是谦逊有礼的他还是热情接待了孔子,两人相谈许久。《左传》中记载,事后,孔子发出了“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的感慨。可见,孔子收获很大,那次相见,两人也结下了特殊的情谊。
  后来,孔子游历诸国,又专程来到了郯国。或许,当年两人曾许下约定郯城再见,这回孔子是来履约的。广场上的老人告诉我,郯城的北门是主城门,过去山东各地的人到郯城来大都是从北门进入。或许,我站的位置,当年孔子就曾走过呢。
  从郯国故城遗址再向北一段距离,在白马河畔,另有一处和孔子有关的遗迹:倾盖亭。当年还没走进郯城,孔子便在这里遇到了位老师。
  程子,名本,春秋时晋人,因聚徒著书名闻于诸侯,当时正住在郯国。也许是上天的安排,两位当世知名的学者就在郯城十里外的路上偶遇了。两人久仰彼此的大名,相互俯身交谈,一见如故,连车上的伞盖都倾斜了,一直聊到天色将晚。孔子感觉受益匪浅,特意让学生子路取来“束帛”送给程子作为见面礼。“倾盖”从此也就成了一见如故的代名词。
  后人为了纪念这件事,就在两人相见的位置建亭纪念,便是倾盖亭。按说此处曾是著名的古迹,可因年久日深又孤立于城外,许多百姓也说不清亭子到底在哪儿,无奈,我只得根据地图朝着大体方向摸索,好不容易才在白马河畔找到了倾盖亭。
  可惜,倾盖亭没有古城墙那么身强体壮,老亭子早已不在。所幸,近年当地政府在遗址附近重修了一座观赏河景的仿古亭子,并在旁边立了一块《重修倾盖亭记》石碑。
  孔子和程子各自乘车在此相遇,想必这里当时应该是一条交通要道。可是如今倾盖亭却远离郯城县城和主干道,鲜有游人到来,再加上时至中午,倾盖亭周边只有我一个人在游荡。
  研读石碑可知,最初的倾盖亭很早便消失了,明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当地知县重建倾盖亭,后来毁于郯城大地震。清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知县黄六鸿重为鼎新,建起了大门、亭、祠等,可惜又毁于战火。直到2008年,当地政府重修了倾盖亭,用以“显学无止境之意,彰见贤思齐之风”,也是一桩善举。
  走进亭子,正想起了韩愈《师说》中的那段话:“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
  坐在倾盖亭里,望着近在咫尺的白马河,悟到了一个道理:就像孔子那样,没有谁生来伟大,人与人的差距不过是从点滴处拉开的。生活是最好的老师,然而只有心怀求知之心,才能注意到生活里的学问,才能成长、进步。

非遗“木旋”,暗藏东夷基因
  虽然建筑容易被各种天灾人祸所摧毁,但是民俗往往能传承有序、历久弥新。接下来,我的探访点选择在了郯城当地一种特有的非遗技艺上。
  “樊家堰紧靠大沂河,家家全会做耍货。耍货虽然无大用,娃娃拿着笑呵呵。”这首歌谣是20世纪50年代左右创作的,歌谣中的“耍货”学名叫“木旋”,是当地流行的传统木制玩具。
  距离郯城县城西南方向15公里左右有个港上镇,这里的樊埝村便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郯城木旋玩具”的发源地。走进村子,时不时能听到机械切割打磨木料的声音。
  樊继美是这门非遗技艺的传承人,据他介绍,明成化年间,樊氏七世祖樊木从江苏赣榆逃荒至樊埝村一带。樊埝村农田有限,即使是现在,村里每家的农田平均不足一亩,想要生存还得另谋出路。幸运的是,当年在这里,樊木遇到了一位手艺超群的木匠并拜其为师,从此靠做木工活为生。
  樊木家里有不少孩子,为了哄孩子玩,他便经常用木材的下脚料制作些玩具,这就是木旋的雏形。此后,这种简易又有趣的玩具逐渐流行开来。受此影响,村民们纷纷以此为业,郯城木旋玩具的名气便在周边几省传开,每到办庙会时,总能看到樊埝村村民挑着扁担、推着独轮车去贩卖木旋的场景。
  郯城木旋玩具虽然距今只有六百多年历史,但是毕竟生于郯城、长于郯城,不自觉受到了当地文化的熏陶。樊继美介绍,郯城木旋玩具主要有虎头槌、燕车、高低棒棒人等几种经典造型,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卖得最火。
  从这几种造型上,我找到了郯城东夷文化的蛛丝马迹,比如凤鸟崇拜。郯国的祖先少昊氏以鸟命官,是源自于东夷文化中的凤鸟崇拜,而这种古老的文化记忆体现在木旋制作中便是燕车。
  燕车是一种燕子造型的玩具小推车,推动的时候,车上有根小木棒会不断抬起落下,从而敲击小鼓发出声响,同时,小燕子的翅膀也会随着车轮的转动而上下扇动,翩翩起舞。这种设计确实精巧,很难想象是出自几百年前乡间工匠之手。
  樊继美说,如今村里70%以上的村民从事木旋玩具加工与生产,涌现出数百名木旋玩具能工巧匠。样式也大为丰富,目前已经有700多个花色品种,木旋玩具已成为樊埝村农民致富的主导产业。
  也许村民们说不清啥叫东夷文化,也弄不明白郯国和他们有何关系,但是这种以鸟为设计元素的玩具有很好的市场,成为他们养家糊口的途径,足以证明文化是具有持久生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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