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
春节一过,节气就有些耐不住性子,气温也莽莽撞撞地跟着抢跑,好几次闯了夏季的高温线。草一点都不稳重,呼啦就绿得看不见黄地儿。喜欢招摇的花更沉不住气,争奇斗艳地开个痛快,再长两只眼睛都不够使。花从低往高,从南向北开,渐渐天下地上就盛不下了。白颜色花占了一大席,都春天了,居然招惹得到处都是雪。
泉城公园和泉水一样,是济南的不可或缺。这个园子我四季都去,每次都有许多的感慨,如果当年建成楼房,这片地会有多呆板和庸俗!这蓬勃的生气也会不见一点影子。这地幸运,它成了这个园子,成了一个能容纳无数花草树木生命的园子。四季里,这些生命以各种形态和造访的各种面孔交融对话,脉脉含情,相看不厌。试想,如果没有这片绿地,或是在很多不可预知的因素中消亡了,济南情何以堪?好在它的命运注定就是绿,就是四季的繁花。
喜欢公园西部的那棵长得很好看的朴树,四仰八叉的样子,没有按照朴树的本来样子长,结果反倒成全了自己,让规规矩矩生长的树无地自容。这棵朴树整个树冠很大,旁逸斜出的枝干撑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像把大大的绿伞,遮出一块偌大的绿荫,让更多喜欢在树下的人享用一份难得清凉。夏日的傍晚,树下一派祥和、幸福,呈现一幅幅情爱和天伦的图画。
泉城公园西南角有大片流苏,四十多株,四月中旬开花时节,很是震撼。
流苏毕竟是美到家的一种花,比梨花多了分凝重,梨花如果是妃子,那流苏就是太后,端庄的郑重白。人都有审读美的能力,从幽深宫殿到民间都是。秦汉时期尤甚,秦始皇、汉武帝皇冠上都提溜着两串前后对称的珠子,那是流苏的一种应用,在森严下能看到一点的动感,让压抑的宫殿氛围也能喘一口气。百姓痴爱得更深,早年的门帘上,还有围巾边沿上耷拉的那些穗头都是。前些年,一个俏俏的村姑可以穿着五颜六色的补丁衣服,可只要头上包块流苏围巾,立马就能生动起来。《秋菊打官司》里秋菊围着一块,增加了不少媚。宝剑尾部素常挂一流苏,舞动起来更加空灵和飘逸。《霸王别姬》里虞姬两把剑,不知为啥没有流苏剑穗,看着干干巴巴的,损失了不少的美。女性裙裾坠一圈流苏,一条裙子就就活起来,不安分地招摇,让穿着者多了几分妩媚和妖娆。
邹城孟府有一棵较大的流苏,三百多年了,是明末种植的一棵树。有这棵流苏在,这片灰色的建筑也就少了分死板,多了分生气。能在这极度凝重的世界里看到这样的白,心情不至于沉重得喘不过气。淄川峨庄那棵流苏辈分更高,据传是齐桓公手植。我不懂植物,不知道树龄是不是可测?莒县浮来山银杏才一千五百年的树龄。不过,峨庄这一代的光景真好,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这棵流苏开了,这个小山庄都氤氲着流苏香,到处是一片银白,连周围青山碧水的风头都抢了。
青州的崖山也有不少的流苏,老一些的也上千年了,有一片山坡遍布流苏,开花时节,晃得人眼晕。
峨庄每到这个季节就热闹起来,观光的、写生的人都来。我在那棵流苏近前一户人家,购得一本当地文学爱好者介绍当地文化的书,卖书的那个大爷并没有以稀为贵,漫天要价。之后又在附近水库边吃了顿午餐,结账时价钱公道。这个村春芽树很多,卖春芽的老太太,也没有强行兜售,问了几句便罢。此地能生长如此一棵大流苏,连世道人心都存有浓浓的古朴,这树没有枉长千年。
济南也有星星点点的分布,千佛山东门有一片,罗袁寺山北侧也有。也给几个地方陡增一些不一样的美,在万紫千红中看到流苏,自然要刮目相看的。
所有的植物几乎没有不开花的,除了无花果这个另类,叶子都要晚于果子。开在低处的花,不需要抬头看,更容易被关注。像是池塘、河湖里的莲与荷花,俯首看就是;杏花、梨花平视都不需要太吃力,微微抬眼也就一览无余了,因为这些树都不是太高大;流苏长得太高,能到二十几米,满树都是花,顶上冲着高空开的那些最艳。也需要仰视,抬头久了,脖子易酸,很多人也就没了兴致。
还有一种开花的楸树,花开在几十米的高空,一种紫色的花,和流苏一样需要仰望,所以,就被漠视了,不如司空见惯的花引人注目。济南市林场外边的那个小院子里有一株,每年开花的时候,我都要站到楼顶上看几次。泉城公园很有心,修的那条栈桥,特适合看流苏,不用抬头和跷脚,就到了流苏的腰部,我说那桥是赏花的一个极好创意,便利不说,这一登高,让人环视各种花草树木,都有了新的角度。
日子不经数,转眼,我的忘年之交孔祥存先生离开我们快一年了。祥存先生满腹经纶,思考了很多大问题,他的思想是开在高空的花朵,不少人还真不易看懂他。这一年里很多时间,我都在思考他,他究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我觉得最大的遗产是诚信,还有契约精神,这些看去虚无的东西都和流苏一样,无法蒙垢。这是他把一个地处一小地方的企业,做到和这个世界各个国家都有往来,且成为同行业的世界“大哥大”的真谛。这和高处的流苏一样,洁白如信誉。去年,我送祥存先生一束百合,今年我送他一枝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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