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璋
我的外公生于1932年,是一个孩提时就经历战火洗礼的老共产党员。新中国成立后,外公退伍回到家乡,将满腔热血投入到他后来钟爱一生的职业——人民教师!在我上小学后,每逢寒暑假,最期盼最兴奋的就是到外公家小住几日。夏天在葡萄藤下拿出他心爱的二胡教我拉上一段曲子,冬天在温暖的火炉旁教我背诵唐诗宋词。从那开始,外公在我心里成了才高八斗的文人、乐观向上的雅士!
1993年夏天的一个上午,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了生活的平静。外公因公出差发生交通事故,在重症监护室与死神搏斗了整整十天,终于转危为安。病床前的外公明显消瘦了许多,但眼睛依旧坚毅有神,他拉着我的小手说:“孩子,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我默默地点着头,暗下决心一定认真学习,让他老人家放心。然而,执拗偏激的我最终还是辜负了外公和家人的期望,中考的成绩只能在当地县城上一所中专。我开始自暴自弃。那时已经退休的外公外婆从老家旧宅搬到了县城新居。
开学第一周的一个上午,外公拖着一条受过伤的腿,突然出现在我的教室。他一脸慈祥地说:“孩子,外婆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中午回家吃饭。”放学后,我磨磨蹭蹭地来到外公家,一进门就看到餐桌上的炒鸡、冬瓜排骨、大葱炒鸡蛋、炸鲤鱼……在我印象里,一向节俭的外公外婆即使逢年过节全家团聚时饭菜也不过如此丰盛,而这次却只是为了我。
当我正想夹块炸鱼时,外公却挡住了我的筷子,嘴里说着:“你吃鸡,吃排骨,吃鸡蛋。”虽有不解,我也听从地收回了筷子。当我快吃饱的时候,外公却说:“孩子你吃鱼啊。”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外公开怀地笑起来:“给你剥好刺了,刚才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怕你卡到了。”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都十六岁了,但在外公眼里仍是一个不会剥鱼刺的孩子啊!
看到我突如其来的哭泣,外公先是吓了一跳,继而轻轻地把我搂在了怀里。良久,外公说:“孩子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这一辈子很长,人生不怕犯错,有时候摔了跟头,流血了,觉到疼了,这事也就通了。”
那顿午饭以后,我就像上满发条的马达,不再破罐子破摔,与其为曾经失去惋惜,倒不如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积极,乐观,向上,我感觉自己被一点一点洗礼。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放荡不羁的男孩也不知不觉到了而立之年,成了一个父亲。每当与儿子在一起时,外公的形象就不知不觉地浮现在我眼前,那么自然,那么真切。
前天接到老妈的电话,说外公身体不适,有时间让我过去看看。我挂了电话就跟领导请假,一路飞驰回去。外公吃过午饭睡着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外公。和二十多年前一样的位置,一样的角度,渐渐地,我的眼睛模糊了,往事像幻灯片一样不停地回放……“孩子,你来了!”外公醒了,我急忙收起眼泪,趴在他耳边和他聊起来。外公耳朵有点背了,说话也不清楚,但说得最流利的一句就是“我没事,你走吧,好好工作”。这次我没再听外公的话,留下来陪了他几天。看着消瘦苍老的外公,我心里一阵酸痛,真想用自己十年的生命去换取他的健康长寿。
加油外公!您看我长大,我陪您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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